案妝

第143章 心隨落花意

榮墨白進入南監已經有些日子了,因為她認罪太過順利,倒也沒受什麽苦,隻是覺得這樣平靜的日子有些無聊。

她聽說了夫君崔半晟喪命的消息,也聽說了公爹崔國南深受打擊,得了腦卒中癱瘓在床,但這些消息都在她心中驚不起任何波瀾。

眼下,她正雙手雙腳著地,鬆鼠似的弓著背,目不轉睛地盯著牆角剛鑽出洞的一隻小耗子,等它再離洞遠些,自己就要撲上去抓了!

她想試試手無寸鐵的自己能不能完整地剝下一張鼠皮,還想把那幼鼠的肉拆下來扔到耗子洞門口,看那母耗子會不會像姬昌一樣親口吃掉自己孩子的肉……

她腦中正想得起勁,牢門口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驚得小耗子“吱”的一聲縮回了洞中!

她的好興致被攪了,氣呼呼地瞪著牢房外那頭戴紫紗帷帽的神秘身影!

“我可以救你出去……”紫紗帷帽女子輕聲道。

榮墨白滿肚子的氣頓時消了一半,用目光示意紫紗帷帽女子繼續說下去。

“但是,我有個條件……”

一隻鳳凰影子映在女牢的牆上,仰頭哀鳴,雙目噴火!

火苗從女牢的草墊上蔓延開來,很快燃成熊熊一片……

女牢牢頭離大娘第一個發現火光,急忙呼喊眾人合力救火,嚴防犯人趁機越獄!

眾人七手八腳撲滅大火,但為時已晚,關押榮墨白的牢房裏隻剩下了一具麵目全非的女屍……

這一日,蕉芸軒要舉辦一場古怪的“拜恩宴”,宴請者為“山佳氏”。

眾姐妹從沒聽說過“山佳”這種姓氏,隻是長安城萬國來朝,向來胡漢混雜,便揣測它是什麽遠邦異族的姓氏,都一心想見見這位財大氣粗的“山佳”貴客是何等尊容。

不想直到傍晚臨近開宴,“山佳氏”本人也未露麵,隻派婢女送來了好幾隻巴掌大的食盒,吩咐等宴請的賓客到齊,便按上麵貼著的名簽一一“上菜”即可。

“拜恩宴”訂在蕉芸軒內堂最豪華的雅間裏,開宴時分,數名朝廷官員拿著請柬接踵而至,漫香和孟得鹿依著“山佳氏”的吩咐將小巧的食盒擺在眾人眼前。

眾人疑惑地打開食盒,頓時齊齊變了臉色,厲聲喝停歌舞,就連漫香和孟得鹿也被他們趕出了雅間,並將門緊緊關嚴!

食盒裏是座主崔國南寫給他們每個人的密信,其中詳細記錄了他們當年是如何通過崔國南操作科場舞弊,獲取功名的把柄——座主的字跡他們再熟悉不過,眼前的白紙黑字的確是出自崔國南本人之手無疑!

崔半晟雖然已經就地正法,但鍾苑東和他的同黨卻不依不饒,在朝堂上力主追究崔國南教子無方之過,提議將他削去官職,抄沒家產!

對於鍾苑東的趕盡殺絕,他們本不想幹預,反正座主得了腦卒中,已經如同活死人,對他們再也沒有了利用價值,但今日見了這些密信,他們才知道座主隻是裝病避禍,暗中準備他日東山再起,反戈一擊!

眼前的白紙黑字句句威脅,警告眾人若不替自己上朝求情,便要魚死網破,把他們見不得光的秘密一起抖出,將他們一起拉下閻王殿!

眾人緊張地將密信揣進袖中,交換了個眼神,彼此心領神會……

次日,朝堂之上,多名官員慷慨陳情,力證崔國南是因為多年為國事殫精竭慮,忙於公務才疏於管教兒子,更至於熬虧了身體,還沒到知天命之年便已經癱瘓在床,眼下若對其削職抄家,無異於直接判他斬刑!

在眾人聲淚俱下的懇求下,聖人最終心軟,網開一麵,恩準崔國南因病告老辭官,允許他保留私產,並仍在舊府居住。

消息很快在坊間傳開,蕉芸軒內,孟得鹿默默地盯著昨夜牆上尚未摘下的宴樂牌,心底卻禁不住疑竇叢生——

“‘拜恩宴’……所謂‘受恩天朝,拜恩私室’,意思是指領受了官職的官員暗中感謝有權勢之人的推薦提拔,昨天來赴宴的好像全是崔國南的門生,想必,他們以前一定沒少受到崔國南的提拔,而‘山佳’恰恰為‘崔’,難道那場神秘的宴會真跟崔府有關?隻是……崔家還有人嗎?”

秋高氣爽,長安城內的貴族少爺相約在郊外打馬球賽,快意集會。

漫香也提議眾女兒簪花裝扮,外出郊遊,名為散心,實為替蕉芸軒宣揚名聲,招攬客人。

眾姐妹心下會意,各出奇招,把各色鮮花裝點在鬢邊,在馬球場邊鬥百草,**秋千,宛如一道美麗的風景線,果然引得貴族公子們紛紛前來搭訕。

球場上,一位貴公子所向披靡,屢屢進球,引得眾姐妹芳心**漾!

一局過後,公子翻身下馬,露出真麵目,令眾人大吃一驚——他竟是汪芷年眼中一無是處的“廢物”,眾人眼中毫無頭腦的“散財童子”,鍾望鵬!

孟得鹿也是初次見識到弟弟有如此風姿,暗吃一驚!

球場邊,一匹棗紅色的小馬駒歡快蹦跳。

馬背上,一個身穿胡服頭梳丱發的瘦小身影正努力地學著操控韁繩,看得出既緊張又興奮。

棗紅馬駒好像有意捉弄自己的小主人,在原地團團打起轉來,馬背上的身影也尖叫著轉過頭來,眾人才看清那竟是與她們朝夕相處的小瞳,又是一驚!

初入蕉芸軒時,小瞳便說過想要一匹棗紅色的小馬,孟得鹿一直把小瞳的願望記在心上,前些日子,小瞳一直沉浸在痛失雙親的陰霾中鬱鬱寡歡,孟得鹿便求了弟弟去尋了這小馬駒來,並請他親自指導小瞳學騎馬,果然,有了這小家夥的陪伴,小瞳日漸開朗起來。

也許有一天,小瞳能騎著這匹紅馬奔向她心心念念的大漠,跑出她自己的故事……

正想著,蔣沉帶隊迎麵而來。

孟得鹿又驚又喜,迎上前去,“你怎麽來了?”

蔣沉一笑,“新任縣令聽說諸公子今日要在郊外比賽,怕出什麽事,特意派我帶幾名兄弟過來看看,我就算忙裏偷閑,跑出來逛逛吧……”

陽光正好,微風正妙,二人難得放鬆,蔣沉隨手抻了袖子拂了拂花樹下一塊的大石頭,孟得鹿也不客氣,大大方方地與他並肩而坐。

腰間那枚紅穗銅錢隨風搖曳,孟得鹿輕輕撫著,猶豫過後還是小心開口詢問,“新任縣令對你可還器重?”

蔣沉自嘲地把目光移往遠處,“他器不器重,我也是一樣的當差,隻求無愧於心罷了。”

孟得鹿輕歎,“我聽說了錢縣令高升的事情……咳,他到底還是讓你吃了虧……”

蔣沉苦笑,“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也許一切都是老天爺的意思吧,不過,好在我還認識了你……”他臉上一紅,忙又補充道,“你這位生死之交!”

遠處,曇競正在與一名遊俠攀談調情,一朵花瓣隨風飄落,正好落在她的鬢邊,遊俠替她拂去落花,二人四目相對,滿是深情……

頭頂上,一朵花在微風的吹拂下搖搖欲墜,蔣沉不由自主地盯著,悄悄在衣襟上抹了抹手心的汗漬,像在佛前許願似的下定決心。

“隻要那花瓣也落在孟得鹿的鬢邊,我一定要鼓起勇氣,像那位遊俠那樣幫她拂去落花!”

樹梢的風越來越猛,好像在鼓勵蔣沉的心意,眼看花瓣就要脫落枝頭,他的心也跟著越跳越快……

球場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囂,打斷了他的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