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兩具遺骸
三年前,正在玉落被賭坊老板折磨到生不如死時,一位頭戴紫紗帷帽的女子悄然出現,送給了她一顆藥丸,助她毒殺了賭坊老板,並幫她處理了屍體,還精心地用死者的大腿骨做了兩副骰子和骰盅送給她,從那以後,她便時常向尊道貢獻金錢,虔誠供奉。
這一次,在姐妹們砍下馮霧晨的頭顱時,她鬼使神差地抽走了他發間那根素銀簪子,不料,卻為自己留下了難以磨滅的鐵證……
“哈哈!再續前緣,重新開始……太可笑了!他毀了我的人生居然卻能若無其事!”玉落仰天長笑,淒厲的笑聲從攜雲樓上傳下,聽得圍觀群眾心驚肉跳,“所以,永遠不要原諒壞人,因為在你原諒他們之前,他們早就先原諒了自己!”
玉落的故事聽得蔣沉心有戚戚焉,“你殺了馮霧晨也算報仇了,為什麽又要把他的人皮小像散得全城都是,鬧得人心惶惶,嚇得很多無辜少女晚上睡不著覺,更不敢獨自出門?”
玉落放肆的笑聲更大了,“知道害怕就好!我就是要殺死她們的‘姻緣心’,讓她們以我為鑒,不要再被花言巧語的男人騙了終身!”
蔣沉趁玉落得意鬆懈,悄悄靠近,想把她拉回安全地帶,玉落卻機警地發現,回過頭來厲聲警告,“別過來!所有的真相我都告訴你了,足夠你回去結案交差!”
她又看向孟得鹿,冷若冰霜的雙目第一次有了溫度,“孟得鹿,在沒有遇到你之前,我對人生已經沒有了希望,隻想著有朝一日親手報了仇便去投案自首,了結殘生,但遇到你之後,我重新燃起了對未來的希望,你送我‘金蟬膏’和‘盤玉貼’,幫我脫胎換骨,又勸我惜取春光,餘生隻為自己而活,我才起了想要掙紮脫罪的心,卻不料,最終抓到我破綻,讓我插翅難逃的人還是你,真是諷刺啊……”
孟得鹿著急勸說,“玉落,實不相瞞,我的親人死在‘熾鳳樞’手中,所以我一直在追查她們的行蹤,求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告訴我她們在哪裏!”
玉落不為所動,“若沒有她們,三年前我就死了!她們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是不會出賣她們的!”
孟得鹿反駁道:“不!她們如果真想救你,便有足夠的能力把你從前夫的手中帶走,即便終身不再另嫁,她們也可以幫你自食其力,過上平靜的生活,可她們沒有,相反,她們卻慫恿你殺人,還拿捏著你的把柄利用你,壓榨你!”
玉落無奈地落下淚來,“現在說什麽都晚了……孟得鹿,我要是早點遇到你就好了……”
話音未落,玉落抓住欄杆的手一鬆,背起雙臂,縱身一躍,宛如她梳妝台上那隻被剪掉了翅膀的蜻蜓,失去了高飛的資格,隻能將頭重重地撞向冰冷的地麵!
她的賭坊叫“回頭路”,而她的人生,卻早已沒有了回頭路……
“玉落死前提到她和馮霧晨初次相會是在觀音廟後麵的一間畫齋,畫齋……我怎麽聽著這麽耳熟?”蔣沉拚命搜索著回憶,突然想起來了,“對了!當初‘熾鳳樞’就是在觀音廟後麵的一座荒宅裏幫抱月處理她夫君‘七十二’的屍體的,走!去升道坊!”
荒宅內四處可見的畫缸卷軸證實著這裏的確曾經是一座畫齋,想來,三年前馮霧晨逃入鬼市躲債,這裏便荒廢了。
蔣沉繞著院內走了一圈,指著後屋簷下一隻大畫缸突然下令,“搬開!挖!”
兄弟們平日裏吊兒郎當,插科打諢,一旦有活兒卻從不含糊,二話不說,立刻抄起家夥開挖。
隻有白鏡抄手在一旁看著,好奇地問:“老大,你發現什麽了?”
蔣沉用手比畫了一下,“這畫缸放在屋簷下,下雨或積雪融化時,積水會順著屋簷落進缸裏,把畫作泡壞,馮霧晨是畫師,自己肯定不會把畫缸放在這種地方,所以,這一定是後來有人為了掩飾什麽,刻意把它挪來的。”
“老大!挖到了!”
蔣沉話音剛落,兄弟們便叫了起來——果然,那反常的畫缸下埋著一舊一新兩具殘破不全的骸骨!
蔣沉又命人去“回頭路”取了一新一舊兩副用人骨做成的骰子和骰盅,與兩具遺骸一起送入殮房。
那骰盅是用人的大腿骨做成的,老法精心對比了兩隻骰盅與兩具遺骸剩下的腿骨形狀,證實了那兩隻骰盅來自那兩具遺骸,又把那具新的骸骨和“玉麵郎君”的頭顱進行了拚接,證明了他正是死者馮霧晨的遺體,再根據玉落的口供,推導出舊的遺骸屬於玉落的前夫。
自打李正冠上任以來,蔣沉就跟這位新上司八字不合,如今“玉麵郎君”案算是告破了,但凶手在鬧市當眾自殺總是不好交代,他硬著頭皮來到三堂,準備接受李縣令的刁難。
果然,一見到蔣沉,李正冠便陰陽怪氣起來,“蔣沉啊蔣沉,你的好日子來了……”
蔣沉不知道李正冠又想挑什麽刺兒,隻能咂了咂嘴,乖乖低頭聽著。
“前陣子,你把鍾盧氏的遺書交給本官,本官覺得證據不足,沒有替你上報,這也是本官的職責所在,你好大的本事,竟然越過本官把它遞到了監察禦史手裏!現在好了,禦史台督促大理寺重查你當年的舊案,倘若當年你的確是冤枉的,便要為你翻案脫籍。”
蔣沉一驚,忙去腰中摸盧言真留下的遺書,才想起上次把信交給孟得鹿看過之後便忘記了討回,可他身為區區不良帥,踮起腳尖也夠不著禦史台的門檻,正在納悶自己的事情怎麽一夜之間突然鬧出了這麽大的動靜,但轉念一想,又很快想通了。
“是了!徐喻是監察禦史,孟得鹿和他相熟,一定是她暗中把盧言真的遺書轉交給了徐喻,請他幫我翻案!”
幸福來得太過突然,他的眼窩一熱,淚水差點砸落下來,結結巴巴地解釋起來,“明府,此事小人之前的確並不知情,乃是小人的朋友在暗中幫助小人,但……事情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一切還請明府成全!”
李正冠看著蔣沉不知所措的樣子,卻冷哼一聲,潑下一瓢冷水,“別得意的太早……翻案要牽扯的人太多,可不是那麽容易的,而且秋官還要向本官和錢縣令考核你這三年來在縣廨的表現,東西沒到手一天,一切就還有變數……”
蔣沉知道自己已被李正冠視為了眼中釘,無論再說什麽也拍不好他的馬屁,隻能按住胸中的激動,退出三堂,馬不停蹄地趕到蕉芸軒。
孟得鹿正在起舞侍宴,回眸之際正好看到了窗外匆忙趕來的蔣沉。
蔣沉不想打擾她,隻拍了拍腰間那九十九枚銅錢,叉手為禮,向她深深鞠了一躬。
孟得鹿心領神會,知道蔣沉得到了好消息,欣慰一笑間,一舞已畢,她在眾賓客熱烈的掌聲中躬身下拜,是對賓客的答謝,也是對蔣沉的還禮。
二人隔窗相望,一切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