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雙雄救美
外出的兄弟們飛身趕回,帶回一個小布包,野良接過向腋下一夾,翻身上馬,示意手下放開蔣沉。
“隨我回縣廨!”這一次,是野良在招呼蔣沉。
快馬留下一陣煙塵,把蔣沉嗆得連連咳嗽,也饞得紅了眼眶。
“隨?怎麽隨……”
所謂“證人一張嘴,差役跑斷腿”,他們不良人整天在長安城一百零八坊內奔走查案憑的就是兩條細腿,別說高頭大馬,就連頭瘸驢都不配擁有,眼下,他剛從城郊拚命跑來,一身熱汗未消,又要一口氣跑回縣廨了!
見坊間總有神頭鬼臉的人探頭探腦,警惕地打量著自己,蔣沉又生一計——
鬼市不能白來一趟,他決定順手再帶點東西回去!
就這樣,有了蔣沉這位不良帥的通風報信,野良迅速趕到南監,又在白鏡的配合下順利被“押”進南監,“投案自首”。
“你……何罪投案?”
火把將野良原本就高大的身影拉得格外龐大,嚇得錢進岱下意識後退兩步。
野良將腋下的小布包放在案上,“明府見笑,手下兄弟眼皮子淺,拾了幾樣東西便悄悄昧下了,在下雖然是一介莽夫,也知道路不拾遺的道理,特來歸還失物。”
錢進岱的眉頭擰得像兩條打架的蚯蚓,難分難解,“區區小事,何需本官親自過問?”
野良手指一挑,布包內露出一隻老鐲,一支金釵和一隻小金鎖,“物品貴重,在下認為理應親自奉還失主,當麵謝罪。”
錢進岱臉色慘白,眼前這三件“失物”分別屬於他的老母、妻子和女兒!
與此同時,巴掌大的小窗外傳進來陣陣嘶吼。
“抓人!抓人!抓人!”
錢進岱聽得太陽穴直蹦,“何人喧嘩,他們在喊……喊什麽?”
白鏡哭喪著臉稟告,“是野良手下的人……都是來投案的……”
獄外,被蔣沉“順手”從鬼市上帶回來的眾兄弟已經把南監團團圍住,口頭上都說自己是前來投案自首的,實則是向錢進岱威脅施壓!
蔣沉站在這群怨氣沸騰的悍匪麵前賣力地揮舞著雙臂,讓人分不清他到底是在維持秩序,還是在刻意指揮,煽動眾人的情緒。
火苗在錢進岱雙目中跳動,當他轉身拿起那張指證鍾苑東的訴狀時,孟得鹿瞬間識破了他的心思,心中浮上一股不祥的預判——
“錢進岱家中明明有老母、妻子和女兒,但從針腳上看,他身上穿著的衣靴卻都是坊市間裁縫鋪中出售的成品,由此可見……他這個人生性冷漠,不重親情,和家人的關係更不親密!”
“野良,你來得倒好……”錢進岱撚了一把胡須,“這份訴供得鹿娘子不願意簽,你來替她簽!”
孟得鹿猜得果然不錯——自從搭上了崔國南和崔半晟,錢進岱便將此當作了難得的出頭機會,哪怕要押上全家人的性命,他也不惜一搏!
“畢竟長安城內所有見不得光的勾當都和你的鬼市脫不開幹係,你識相點,也免得官府找你麻煩,要不然,隨便查出點什麽,都夠你脫一層皮的。”
“鬼市?什麽鬼市?”野良大驚小怪地反問,“在下老老實實一名坐商,名下的店鋪都向‘諸京署’一一報請過,在‘市籍’中有名可查,哪裏敢弄什麽‘鬼’呢?”
錢進岱沒好氣地向窗外指了指南監外那些叫囂的鬼市兄弟,“哼,就看你雇那些作奸犯科的玩意,你能幹出什麽‘老老實實’的買賣?”
“明府此言差矣,正是因為那些兄弟背有前科,在別處不好謀生,在下才更願意給他們一條生計,他們能自力更生了,就免得重蹈覆轍再去作惡,這也給官府省去了不少麻煩啊,明府不褒獎在下,怎麽反倒冤枉起人來了?”
“褒獎?你若老實聽話,想要什麽褒獎本官都可以滿足你……”錢進岱陰陰一笑,“咱們就明說了吧,鍾苑東既然有貪汙瀆職之嫌,有些背人的勾當必然要托你的鬼市代勞,你若能吐露出一點線索,本官自然可以保你從輕處置……”
孟得鹿暗暗望向野良,莫名地緊張起來……
野良手往後腰一托,“在下若沒有什麽可吐露的呢?”
“那本官便幫你好好想想!”錢進岱目光森然地掃過滿牆刑具,“崔寺正剛研究出幾樣新鮮玩意,本官正好可以用你試試新貨!”
野良往一隻染遍血汙的粗糙木凳上一坐,鬆了靴子,醉羅漢似的側身半臥。
“明府有什麽看家本事盡管拿出來,在下皮糙肉厚,正想鬆鬆筋骨……”
“哼!你放心,縱然你有九層肉皮本官也會替你一層層扒……”
“報……”
白鏡又貓著腰小跑進來,錢進岱被打斷發威,甚是不悅,高喝一聲,“怎麽了?又有人投案不成!”
見白鏡苦著臉點頭,錢進岱又一怔,“誰?”
不等白鏡開口,門外人已悠悠地自報家門。
“地官侍郎,鍾植!”
孟得鹿一驚,她當然知道鍾植正是鍾苑東的名諱,匆忙俯身叩拜。
野良卻不以為意,隨手從刑具架上撿起一隻不知是作何用途的短小利器自顧自地修剪起絡腮胡須。
錢進岱的官威到底是撐不住了,急忙起身相迎,“鍾侍郎親臨南監,不知有何見教?”
“聽說犬子檢舉在下貪汙瀆職,本官怕明府念及本官的情麵,不好意思秉公斷案,特意自己送上門來了!”
鍾苑東的聲音柔和明豔,夾雜著微微的氣喘,聽上去便知道是一副體態圓潤,雙腮多肉的長相。
孟得鹿不敢抬頭去看他的臉,隻看到他緋色的官袍下掩蓋著的並不是官靴,而是一雙又新又舊的皂色短腰靴——
說它舊,是因為它散發著濃濃的樟木味,靴腰上還有著深深的折痕,可見是被主人收藏在箱底多年,說它新,又是因為它的靴底白得耀眼,可見主人沒舍得穿過幾次,它用料考究,針腳卻很粗糙,靴筒處繡著的一隻小野鹿也因為繡者的繡工蹩腳而顯得格外笨拙。
“侍郎……從何處聽聞?”
“不重要……”鍾苑東不以為意地擺擺手,“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是我區區鍾植,倘若本官罪證確鑿,明府這就可以親手將本官繩之以法!”見錢進岱麵露難色,他又明知故問,“怎麽?明府不敢?好,那本官這便去大理寺自首請罪!”
鍾苑東撩袍抬腳,短靴上笨拙的小野鹿也像在瞌睡中被人踢醒,在孟得鹿眼前蹦了起來,好像跑不出三裏地便會因為四肢不協調而把自己絆倒。
陰謀的盾被對方陽謀的矛戳破,便完全失去了再執行下去的意義。
錢進岱隻得慌忙攔住鍾苑東,“侍郎這是從哪裏聽來的風言風語哪……這二位乃是一樁命案的證人,下官召他們前來也隻是尋常問話,怎麽又跟侍郎扯上幹係了呢?當真是風馬牛不相及啊……”
鍾苑東卻還不肯相信,連連確認,直到眼看著錢進岱命白鏡把孟得鹿與野良送出了南監,才算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