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高僧入花陣
次日晌午,蔣沉裝模作樣地趕來蕉芸軒捉拿阿娜伊。
漫香這才發現店中的搖錢樹下落不明,哭得撕心裂肺,直到蔣沉承諾他日結案之後阿娜依留下的珠寶可以由她收入囊中,她才勉強止住了啼哭。
孟得鹿與蔣沉相互交換了個眼色,確定了昨晚二人的分析:從漫香如喪考妣的反應來看,她應該是真不知道阿娜伊私會尹忠的事。
看著漫香嗜財如命的嘴臉,孟得鹿心中又生出一個疑問:父親派老十來為自己贖身時明明開出了天價,貪財的漫香為何還死死押著自己,毫不鬆口?
她隱約覺得,出於某種不可告人的理由,從自己進入蕉芸軒的那一天起,漫香就有意要把自己扣在身邊……
阿娜依下落不明,漫香隻好命人把孟得鹿的“花名牌”改成了紅底金字,升任頭牌。
來蕉芸軒的時日雖不長,孟得鹿卻親眼見證了荷亦、桃若、梅如和阿娜依數名姐妹的離去,不想,她們處心積慮爭奪的這個頭牌之名最終還是落在了自己這個最不以為意的人頭上,麵對眾姐妹違心的恭喜道賀,她卻隻是覺得諷刺至極……
今晚又是封迎木包場,要花費重金舉辦一場“無量宴”,並特意點名所有舞樂伎出席侍宴。
孟得鹿想起小瞳初次侍宴時險些拔刀誤傷了封迎木,當時封迎木就提到日後要在店中宴請貴客,辦一件大事,所以才放過了小瞳和自己,可見,今日的“無量宴”就是為了宴請那位神秘貴客特意安排的。
隻是“無量”這種名頭與平康坊實在不搭,聽上去倒更應該出現在佛殿廟堂之中……
“無量福,無量壽……無量福壽!”
伴著一聲老者的朗聲高誦,夜宴拉開了序幕。
眾人吃驚得發現封迎木一擲千金宴請的竟是一位身披袈裟頭頂戒疤的得道高僧!
高僧法號“無心”,是龍峽寺內的住持,店中眾姐妹本來個個精心裝扮,一心想在貴賓麵前爭奇鬥豔,多得賞錢,可眼下見了這樣的情形,又全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造次。
前些日子來了個宦官,今日又來了位和尚,蕉芸軒一時成了整個平康坊話題的中心,讓漫香喜憂參半——喜的是流言能為她引來更多好事的客人,憂的是她實在不知該如何招待這位“絕世稀客”!
封迎木倒氣定神閑,吩咐漫香取來紅紙和筆墨,讓所有舞樂伎寫下自己的生辰八字,又讓漫香帶著她們走馬燈似的從無心大師麵前緩緩走過,一一把生辰貼放在桌上的法器前。
繁花迷眼,無心大師卻隻盤腿打坐,雙目低垂,口中念念有詞……
當孟得鹿走到麵前時,他卻猛地驚醒,眼中射出兩道利劍般的精光,直紮在孟得鹿身上!
封迎木如獲聖旨,忙親手把孟得鹿的生辰八字放入黃紙信封,用蠟封了!
做完這一切,他如釋重負,才派人去對門的“回頭路”請來老板娘玉落作陪,正式開宴!
麵前的法器已全部撤走,無心大師卻並未退席,任由四周鶯歌燕舞,他隻端坐誦經,仿佛偏要在人間最紙醉金迷的欲望煉獄中考驗佛性與定力!
玉落很快前來,見到眼前的情景,一向冷若冰霜的臉上也露出訝異,好奇發問,“侍郎今日這是……”
封迎木先痛飲了一杯好酒,便竹筒倒豆似的吐露起心聲,“哎,我的心事,全長安城的人都知道,眼看我已經年過不惑,膝下卻連個兒女都沒有,有時回頭想想,宦海浮沉,操勞半生,都不知道是為了誰……”
玉落疑惑,“前些日子夫人剛為侍郎添了一對龍鳳胎,玉落還沒來得及向您賀喜,侍郎如今兒女雙全,又怎麽能說是膝下無子呢?”
封迎木長歎,“你有所不知,算命先生說了,我兒的生辰八字極不好,會折損福壽!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我哪能不為我兒日夜懸心哪!不過所幸,跟我兒同時降生的還有一個小丫頭,所以我才特意請高僧出手,做法借福借壽,把那小丫頭一生的福壽全借到我兒的身上,保佑我兒一生多福多壽,平安順遂!”
明明是一個娘胎裏鑽出來的雙胞胎,到了親生父親封迎木口中,卻一個是心肝寶貝的
“我兒”,一個是冷淡如陌生人的“小丫頭”,所有的人心頭都像被澆了一瓢涼水,冷得打了個寒戰。
漫香借殷勤斟酒之機小心插話,“敢問侍郎,這‘借壽’和小女們的八字又有什麽關係啊?”
眾姐妹的目光頓時全聚集到了封迎木身上,眼巴巴地等待著他的答複,一直石雕般沉默的無心大師卻突然沉聲一哼。
“天機不可泄露!”
封迎木立刻緘口不言,諱莫如深!
宴席散盡,玉落陪漫香送走了封迎木和無心大師,又折返回來。
孟得鹿會意,悄悄回房取了些新配的“金蟬膏”和“盤玉貼”給她。
晚風涼爽宜人,玉落的額上卻布滿了細密的汗珠,唇上也有咬破的傷痕,雖然已經用那豔紅的唇脂蓋住了,但還是逃不過孟得鹿的法眼,她看得出,玉落正在忍受著難以啟齒的切膚之痛,想必是正在使用著自己調配的“金蟬膏”。
“可是,玉落每隔七日便會派人來取一趟這兩種藥,她到底在處理什麽樣的傷疤,需要用到這麽大量的藥膏……”
“怎麽了?”玉落看出孟得鹿欲言又止,主動發問。
“我想問……”
義母教導過孟得鹿,顏色越鮮豔的動物毒性越強,玉落的美麗便總帶著一種危險的氣息,她的目光像是蠍子的毒針,水母的毒涎,但凡沾上一點都會瞬間致命,所以話到嘴邊她又忙改了口。
“我想問老板娘用的是什麽唇脂,顏色這麽好看。”
玉落淡然答複,“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南郊有座小山,名叫“桐隱山”,山上有一個小小的山洞,洞口逼仄狹長,洞內卻豁然開朗,像一隻放倒的長頸花瓶,因此被人稱為“傾瓶洞”。
洞中牆壁上,一隻鳳凰的影子正隨著熊熊燃燒的火把不斷變幻著身形,扭曲詭異,仿佛隨時會從牆上展翅飛下,用尖銳的喙啄瞎每一雙不肯仰視它的眼睛。
鳳凰影下有一座用山石搭建的高台,一名女子居高臨下,端坐在洞中唯一一隻石凳上。
她帷帽上的輕紗是明黃色的,那是隻有皇家才允許使用的尊貴顏色,不僅如此,她身上的帔帛也是明黃色,一頭斜斜地搭在右肩上,一頭從左臂彎上繞過,長長地沿著石階一路鋪下,上麵也赫然繡著一隻紅色的鳳凰。
高台下,幾名婦人執劍執刀,恭敬肅立,帷帽上的輕紗皆是紫色。
再往下,便是山洞甬道裏擁擠的站著幾十名頭戴青紗帷帽的女子,因為甬道低矮,她們隻能佝僂著腰站立,仿佛被一隻隻無形的大手強行從背後掐住脖子,壓抑憋氣。
“新貨到了嗎?”黃紗帷帽女子發問。
一名紫紗帷帽女子應聲行禮,隨後甩出一柄短刀,斬斷頭頂的一道麻繩。
一具雙腳倒吊著的**男屍赫然出現在半空中,劇烈搖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