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都是熱血惹的禍
離開吉府,孟得鹿沒有急於回店,而是先讓轎夫轉道,一路來到了鬼市櫃坊。
她出重金租下了一隻新的櫃子,又向掌櫃老鎖借來紙筆和信封,筆走龍蛇,飛快寫完一封機密短信,小心地用蠟封了,鄭而重之地交給老鎖保管。
見信封上赫然寫著“崔國南”三個大字,老鎖一怔!
入夜時分,鍾望鵬悄悄從後門溜進了府,躲著母親和家中仆從摸回自己房中,一進門便低聲吩咐妻子為自己打水洗澡。
妻子盧言真已經身懷六甲,她生性內向孤僻,不愛和人交際,懷上身孕後又得了一種怪病,見多了日光全身的皮膚就會瘙癢疼痛,隻好深居簡出,每日躲在房中為即將出生的孩子裁製衣褲打發時光。
久不見陽光,她的肌膚也變得越發蒼白,缺少血色。
妻子見鍾望鵬的袍襟沾著斑斑血跡,嚇了一跳,鍾望鵬卻壓低了聲音安慰妻子不必驚慌,三下五除二脫光了衣服,跳進了浴桶。
見他健碩的肌肉在月光下泛著古銅色的光芒,並沒有一絲傷痕,妻子這才放下心來,忙將沾著血跡的衣服卷了扔在床下,又替他解了頭發,舀了熱水小心衝洗。
鍾望鵬緊繃的神經逐漸放鬆下來,這才將在南郊的遭遇悄悄告訴妻子——
這一日,他約了幾名好友去郊外的蹴鞠場痛快地大戰了一場,直玩到痛快盡興才返回城裏,準備去城中頂級的酒樓聚會消遣,一醉方休!
眾人路過南郊一家藥鋪,看到鋪外裏三層外三層地圍著一群百姓,正對著店門苦苦哀求著什麽。
好友們都不以為意,鍾望鵬卻想起前些日子孟得鹿向他討要的奇怪物件,其中便有“藥鋪中最便宜的藥材”,一時起了好奇之心,招呼朋友們先去酒樓點菜,自己一個人鑽過來看熱鬧。
他剛湊近跟前,便看清那小小的藥鋪門麵正被一張羅天大網罩得嚴嚴實實,店內的郎中被困在裏麵不能出門,店外的老百姓也沒法進店買藥。
一名身穿宮服的男子坐在一旁的板凳上悠閑地磕著炒瓜子,腳下放著一隻大海碗,裏麵零散地扔著幾枚銅板。
人群之外遠遠地站著一名不良人,鍾望鵬認得那人,招了招手,白鏡也認得他,一溜小跑湊了過來。
“那廝是什麽人啊?”鍾望鵬向穿著宮服的人挑了挑下巴,不屑地問。
白鏡趕緊壓低了聲音回答:“噓!鍾公子,可不敢亂說,那是五坊使,今日奉命出宮為聖人捕捉鷂子賞玩。”
所謂“五坊”是雕坊、鶻坊、鷂坊、鷹坊和狗坊的總稱,這是宮中官署,專門負責在民間搜羅鷹犬鳥獸,帶回宮中飼養訓練,以供聖人狩獵時玩樂,負責此項職務的官吏便被稱為“五坊使”。
鍾望鵬也早有耳聞,這些五坊使經常打著為聖人辦差的幌子故意在店鋪或百姓家門口設置羅網,影響生意生活,借機敲詐,在百姓口中臭名昭著。
“地上那個破碗又是怎麽回事?”
白鏡歎了口氣,“五坊使說了,要等海碗裏的銅板填滿才能收網,哎,擺明了,就是想訛門口那些買藥的幾個錢罷了……”
“長安城裏又不是隻有這一家藥鋪,他們為什麽不換一家去買?”
“鍾公子有所不知,這裏已經是城裏最便宜的一家藥鋪了,郎中心地又好,經常免費施醫送藥,凡是能到這裏求醫問藥的,都是腰裏多一個銅板也摸不出來的窮苦人……”
鍾望鵬又向那群買藥的百姓看去,果然見他們個個衣衫襤褸,麵黃肌瘦,其中還有瞎眼瘸腿者,他這才想起南郊是他從未涉足過的貧民區,要不是今日親眼所見,他以前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想象自己是和這些人生活在同一片蒼穹之下的。
見鍾望鵬麵露同情,白鏡趕緊低聲叮囑。
“哎……天下苦命人太多了,公子管也管不過來,更何況五坊使是宮裏出來的,公子可別多事了……”
“五坊小兒!欺人太甚!”
白鏡話音未落,鍾望鵬已經怒吼一聲,躥了出去!
“五坊小兒”是百姓暗地裏給作威作福的五坊使起的蔑稱,豈容別人當麵指著鼻子叫?五坊使的臉頓時氣得煞白,摔了手中的瓜子一躍而起,才發現麵前杵著的是一位野熊一樣的壯漢,自己不足六尺的身高剛剛到對方胸口,絕非對方對手,又急忙在人群中尋找不良人助陣。
白鏡早有準備,深知自己兩頭都得罪不起,早已腳底抹油,遠遠地溜了。
五坊使隻得壯了壯膽子質問:“你是何人,膽敢妨礙五坊使辦差?”
鍾望鵬倒也不傻,並沒透露身份,隻大笑一聲答道:“你阿爺!”
接著,他蒲扇似的雙掌一揮,帶起一陣旋風,五坊使隻覺眼前一黑,罩在藥鋪門口的大網已經劈頭蓋臉地把他裹了個嚴實!
鍾望鵬又抬起一腳,高高地踹到了五坊使的麵門上。
五坊使鼻血噴湧而出,濺滿了鍾望鵬的袍角,瘦小的身體被網裹著,像被秋風吹落的“吊死鬼蟲”,足足飛出去六尺遠才重重落地。
堵在門口的百姓們早就迫不及待地擠進了藥店,五坊使狼狽地從網口裏鑽了出來,盯著鍾望鵬的臉狠狠咬牙。
“你等著,不出三日!我一定查出你姓甚名誰,叫你祖宗八輩吃不了兜著走!有錢能使鬼推磨,你今天替這群窮鬼出頭,來日,他們卻可以為了三五十個銅錢出賣你呢!”
方才還嘈雜喧鬧的藥鋪瞬間安靜得瘮人,一束束緊盯著救命藥材的目光一下子全望向了鍾望鵬的臉!
藥鋪郎中緩步上前,叉手行禮。
“恩公放心,我等雖是市井貧賤之輩,卻也有良心,知善惡,老朽作保,絕不會有任何人出賣恩公!”
不知是誰帶了頭,一屋子的百姓竟齊齊地跪拜下來,口中念念有詞,對著鍾望鵬連連磕頭。
鍾望鵬不耐煩地直揮手,“囉哩囉唆,我又沒有死,你們這樣,豈不是讓我折壽!”
扭過頭去,他的眼眶卻早已酸得兜不住淚水,隻得借著揮手之際用袖子飛快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