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妝

第97章 女人的直覺

玉落也痛快,馬上命狎司取來五貫錢放在桌上。

“看來算命先生算得很準,蔣帥的財運到了,要不要趁著勢頭再賭把大的?”

堆積如小山的現錢**得蔣沉喪失了理智,暗暗擔心起來:“唉呀,照著這個勢頭再贏下去,隻怕我都沒有力氣拎得動那麽多錢了!”

他回頭看了看孟得鹿,孟得鹿的兩眼早就閃起財迷的光芒,興奮地慫恿他。

“人生在世,總要賭把大的!”

骰子也在掌心顫動得厲害,仿佛已經不聽人的使喚,躍躍欲試地要下場一展身手!

他不再猶豫,一咬牙把桌上的銅板連本帶利全推了出去。

“就,再賭一把!”

骰子也懂人心,故意在骰盅裏多轉了幾圈,把懸念抻得極其漫長,直到蔣沉一口氣快憋不住了才停住身體,傲慢地留給了蔣沉一場敗局!

狎司立刻把滿桌有零有整的銅板往衣襟中一兜,全部收走!

懊惱如同冰冷的海浪,在胸中波濤翻覆起來!

蔣沉和孟得鹿交換了個眼色,決定自認倒黴,铩羽而歸,剛才淺淺交手他已經知道自己不是玉落這個女人的對手,既探不出她和命案是否有瓜葛,也看不破她是否在剛才的賭局中動了手腳。

玉落好像看破了二人的心思,收起骰子骰盅,語氣又恢複了往日的清冷孤傲,一語雙關。

“我又怎麽會被你們抓住呢……”

“再賭一把!”一出“回頭路”,孟得鹿便拿腔拿調地學起蔣沉剛才的語氣,“人生很多時候都是輸在‘再賭一把’上的,先下餌再收竿,先讓你贏上幾把,燃起你的貪念,讓你以為自己時來運轉,押上全部身家,再讓你輸得精光,這是賭坊的老套路了。”

蔣沉從她的語氣中聽出幾分幸災樂禍的嘲諷,再回憶起她剛才鼓動自己下注時的神情,才覺察出一絲不懷好意——原來孟得鹿知道自己已經中了玉落的圈套,必輸無疑,還故意慫恿自己!

想到在懷裏還沒捂熱乎的銅板,他心疼得顧不得不良帥的體麵,當街跳腳叫了起來。

“你為什麽不早提醒我?”

孟得鹿歪頭一笑,“早提醒你,你會聽嗎?”

反問如同一瓢冷水,把蔣沉從頭到腳澆了個清醒!

的確,那賭坊仿佛有著令人喪失心智的魔力,他一向自詡頭腦清醒,但隻在裏麵坐了半盞茶的工夫就差點要相信自己命中注定要陡然而富了,如果孟得鹿剛才不讓自己買個教訓,隻怕自己遲早會被卷入欲望的深淵,粉身碎骨!

“隻是……這教訓賣得也太貴了些!”

他正心疼著,一頂小轎顫悠悠地落在“回頭路”門口。

狎司一溜小跑躬身出迎,顯然,他們等了半日的“貴賓”終於到場了!

蔣沉認出那是封府的私轎,忙拉著孟得鹿躲進人群,暗中窺探。

從轎中下來的人卻不是蔣沉與孟得鹿猜想的封迎木,而是一名素麵朝天,衣著淡雅的婦人。

孟得鹿低聲道,“是封夫人,我在封府見過她……”

相比起封夫人在“借壽”儀式上那副麵具一樣死板的妝容,眼前的她雖然未施粉黛,五官卻鬆弛生動了許多,或者說,像是終於活了過來。

“封夫人?她怎麽來了?該不會是來找玉落拚命的吧?隻是……”蔣沉撓了撓下巴,又像是在努力背誦著什麽拗口的經文,“隻是,有婦之夫和夫君的相好見麵,是絕不會不化妝的吧?”

孟得鹿麵露驚喜,背起雙手,學著學堂裏老學究的樣子拿腔拿調,“都說師父領進門,修行靠個人,你現在已經略懂女人的妝容和心思了,為師甚是欣慰啊!”

得到了平康名伎的誇讚,蔣沉也禁不住喜悅,忍不住接著賣弄,“都說女為悅己者容,所以玉落今天打扮得花枝招展,一定還是在等封侍郎吧?”

孟得鹿又失望地搖了搖頭,“可惜可惜,你隻學會了為師的三成皮毛,卻沒有學到為師學問的精髓,玉落雖然盛裝打扮,卻並不是為了等封侍郎。”

蔣沉又撓了撓頭,“我不懂……”

孟得鹿嗔笑著輕輕白了他一眼,“你不懂的事情那可太多了!隻是為師跟你跑了這半天,現在又渴又餓,需要找個地方歇息歇息了……”

蔣沉麵露苦相,他知道自己剛在賭坊裏花錢買了些教訓,現在又要花錢買些訓教了!

二人不遠不近地找了一家茶棚,點了些簡單的茶點,一邊悄悄地觀察著“回頭路”中的動靜,一邊低聲交談。

“你知道我是從哪裏看出封侍郎對玉落有情的嗎?”

“哪裏?”

“玉落每次見到封侍郎都會專門為他畫上一對蛾眉,這已經成了他們兩人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對了!玉落今天也精心地畫了眉!”

“不!玉落今天化的不是蛾眉,而是小山眉,這說明她已經單方麵地打破了和封迎木之間的默契,你仔細想想,眼下封侍郎喪子,妻子又自請下堂,正是心中空虛的時候,而玉落剛與丈夫和離,恢複了自由之身,全長安城的男子都對她想入非非,這又說明什麽?”

“說明……什麽?”

“說明現在在他們二人的關係角力中,封侍郎處於下風,玉落處於上風,封侍郎需要玉落遠遠大於玉落需要他,所以,如果玉落想收服封侍郎,非但不需要放低姿態去迎合他,反而應當更加矜持拿捏,隻有讓封侍郎為了得到她付出最多的本錢,將來,他才會倍加珍惜她,

別忘了,她可是賭坊老板娘!最知道應該在什麽時候加注,什麽時候收手,什麽時候下最少的注贏最多的錢!”

蔣沉正似懂非懂,“回頭路”中傳出重大消息:封夫人和玉落對賭,隻用了一局便贏得了千金,足夠她和女兒將來衣食無憂了。

封夫人麵如止水,出門上轎,玉落又獨自坐在二樓的欄杆旁,俯瞰眾人聞訊擠到“回頭路”門口,仿佛隻要豎起耳朵聽一聽有人贏錢的喜訊也能為自己平添三分賭運。

封夫人的素雅和玉落的嫵媚宛如林中桃花,深紅淺紅交相呼應,孟得鹿非但沒有從兩個改頭換麵的女人的臉上看到對彼此的敵意,反而看到了一種共同的默契——

她們都決定重新做回自己,開始新生活了!

“也許……我們都猜錯了,今天玉落請封夫人來,是想借著賭局故意‘輸’給她,不,確切地說,是‘送’給她一筆重金,資助她和女兒以後的生活,反正玉落也從封侍郎手中賺了不少錢,再轉送給他的妻子和女兒,也算‘借花獻佛’了!”

這話太玄乎,蔣沉隻能半信半疑地問:“你……有證據嗎?”

孟得鹿回答得很是坦然,“沒有,全憑直覺!”

蔣沉被孟得鹿的理直氣壯噎得險些吐出一口老血,但茶錢不能白花,他還是要拉著孟得鹿去觀音廟走走,再榨一榨她身上的“女人直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