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時過境遷,早不在乎當初
一名白發斑斑,近六十多歲的婦人,在小公公的引領下,進入禦書房:“老奴薛雲善,參見皇上,參見皇後娘娘。”
薛雲善便是皇後的奶娘。
皇上龍威燕頷:“朕問你,這令牌和人,你怎麽解釋?”
薛雲善跪姿端正,看了一眼楊來貴和托盤中的暗金令牌,聲氣平和:“回皇上,老奴不認識這人,也沒見過這枚暗金令牌。請問皇上,想讓老奴解釋哪一方麵?”
不愧為皇後的奶娘,鎮定自若,還能反客為主問皇上。
肖琦公公斥責:“咋家已經交代過傳話之人,將殿中的大致情況告知與你,你竟然故作不知皇上問的是什麽?”
“老奴是真的不認識此人,也沒見過令牌啊?倒是這人,為何說見過老奴?老奴已多年未出宮啊。”薛雲善指著楊來貴,說得中肯有力。
楊來貴看向薛雲善:“我記得你,十三年前就是你找我,做了十六枚暗金令牌,還給了我三個大金錠子。”
薛雲善沉穩笑道:“也就是十三年了,你還能記得老身。可這十三年,老身兩頰凹陷,皮膚變黃變硬,褶皺都不知生了多少。
這十三年,可正是老身衰老最快的時候,你竟還說記得十三年前的老身。老身自己都不記得,自己十三年前的模樣了。”
楊來貴一副害怕到極致,又仍壯著膽子的樣子:“別說十三年,就是你化成灰,我也認得。
因為就是你,晚上帶著人來領取我做好的暗金令牌時,要殺死我。我嚇得躲進我家暗窖裏,你們沒有找到我,竟放火燒了我家,我全家都被燒死了。
隻有我在暗窖裏,沒被大火包裹,但也被火煙熏暈了。火勢還是鄰居怕被我家大火殃及,才幫忙滅的。
等我再醒來時,臉被燒傷。沒人再認出我是楊來貴。”
薛雲善問:“你受了這麽大的委屈,既然醒來,為什麽不找官府報官?這不是很不合理嗎?”
“我是打造金器的匠人,一眼能看出是大官、小官、還是富商找我打造金飾品。
小官家一般要求含金多而隱晦,這樣不顯貪財,還能保住官位。
富商則要又大又粗,這樣能顯富貴。
嬤嬤你,手腕白玉鑲金鐲子又大又粗,還刻著鳳凰,定是敢貪的大官家屬,我因此才不敢報官。
又害怕再被追殺,就一直隱姓埋名,躲在貧民窟裏,做一些熟客的生意,維持生計,隻求活著,不敢談報仇。”楊來貴說得很卑微,也是螻蟻不敢撼大樹的清醒麻木。
皇上聲音極冷:“嬤嬤你還有什麽話可說?”
薛雲善恭敬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竟編造這麽一段故事,陷害老奴。”
皇上看了一眼肖琦,肖琦公公尖著聲音道:“宣。”
候在殿外的三名宮女進殿,規規矩矩地跪下,最中間的一名宮女,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上,便是白玉鑲金的鳳紋鐲子。
肖琦公公說:“這三位宮女,是皇後娘娘讓伺候薛嬤嬤你養老的,她們從你房裏拿來的物件,你總推脫不掉了吧。”
薛雲善振振有詞:“老奴自然不會推脫,還要感激她們拿來為老奴洗刷冤屈。”
大家都見識到了這位奶娘的超強鎮定,此時竟然還能有反客為主的心思。
薛雲善繼續:“大家可以看看,這鐲子,是碎裂過,老奴又重新拚接起來的。”
大家傳看了一番,鐲子當初的確碎裂成了許多斷,有很多地方,還因缺失而是中空的,說明當時那些地方,粉碎到無法重新粘上。
皇後時隔十年,重新看見鐲子,心依舊如刀割。
薛雲善又道:“大家都看過了,而楊來貴畫的鐲子,卻是完整的,沒有裂痕,這還不足以說明,楊來貴在誣陷老奴嗎?”
楊來貴不等眾人表態,怯懦地搶先道:“十三年了,誰知道這期間你什麽時候自個摔壞的。說不定是你們知道暴露了,故意弄碎的。”
不等刑部侍郎提醒,不能空口無憑,薛雲善笑道:“既然你這麽說了,那老奴便告訴大家,這鐲子是如何碎掉的,又是如何到老奴一個下人手中的。”
薛雲善看向高台,聲情並茂:“皇上,十年前,您因為先後失去皇長子和皇長公主,又宣布二公主死訊的時候,傷心過度,飲酒酩酊大醉。
喝醉的您,在鳳和宮一番打砸,指著我們娘娘鼻子,罵她蛇蠍心腸。
皇後娘娘淚流滿麵地解釋、退讓您的追打,還是被您抓住。皇後娘娘不敢反抗,任由您扇了兩個耳光,年僅八歲的太子趕來,護著他的母後。
可您醉得太厲害,踢出一腳,正中太子胸口,太子當場吐了血,哭得好不淒慘。
皇後娘娘這才開始反抗,掙脫您,護著太子。而您嫌太子哭鬧煩人,嫌太子沒有皇長子聰慧,嫌太子沒有澤王俊逸,嫌太子沒有禹王乖巧。
太子在您一聲聲的責備中,忍著痛,不敢再哭,隻一個勁地縮進我們娘娘的懷裏,嘴角還滲著血。
在您抬腳還要再打太子時,皇後娘娘這才抬手擋下您踢來的腳,鐲子便這樣碎裂了。
您還對太子和皇後娘娘說了很多不滿,甚至打殺的話。
最後,走的時候,還將皇後娘娘和太子禁足在鳳和宮不得出。”
燕承宗嘴角嗜血冷笑,這就是他的父皇,從小便對他隻有嫌惡,喜歡所有人,唯獨不喜歡他,偏偏又讓他做了太子。
皇上冷笑:“說了這麽多,朕一星半點的印象也沒有。朕看你這故事,才編得感人。”
薛雲善鄭重地磕了一個頭:“是因為您酒醒後,便全忘了。”
燕梵天自登基以來,從不宿醉,唯一一次,的確是在宣布二女兒淑韻死亡的時候。酒醉的事,也確實不記得,但這不代表皇後的奶娘,可以隨意捏造事實。
即便不是捏造,皇後所行,也罪不容誅。
薛雲善繼續:“皇後娘娘母子在鳳和宮裏,盼著您去看望她們。皇後娘娘想和您說開誤會,卻出不得鳳和宮,於是每日派人給您傳話,送吃食,您一次也未回信。
太子也很用心地學習,背誦,習武,希望您來看他變得更優秀了。
老奴是看著皇後娘娘長大的,知道那鐲子,在皇後娘娘的心裏分量很重。於是花了四個多月,將碎掉的鐲子黏好,重新交到娘娘的手裏。
娘娘看見鐲子裂痕斑斑,不複之前華麗,頓時哭了,鐲子是您和娘娘最恩愛時的象征。
娘娘帶著殘缺修補的鐲子,和太子一起,在鳳和宮每日盼啊盼,一晃就是半年。
半年後的一天,元將軍要離都,去和一批總在海上搶劫物質的海盜拚命,便臨行前,求見我們娘娘。
您這時才親自來鳳和宮,通知娘娘見她的哥哥元將軍,還說您忘記禁足過我們娘娘和太子,是以才沒有解禁這一說。
娘娘當天夜裏大醉,哭了一宿,原來娘娘日盼夜盼,循規蹈矩聽您禁足的命令。您的解釋竟隻是您的一句醉酒之話罷了。
這禁足半年裏的痛苦期盼,像一個荒唐的笑話,您甚至都不願意和娘娘說半句真心實意的話,更別說解開誤會。
而您,對於娘娘傳給您的話和吃食,竟是您早已經對您的宮人言明,不接見我們娘娘。
那夜過後,娘娘就將拚接後的鐲子,給了老奴,也不再粘著您。
您從此和娘娘貌合神離。”
溫瑤玥聽得觸動,真是宮廷寂寞恨不休。
燕承宗冷笑過後,釋放一種時過境遷,早不在乎當初的模樣。
他眼神狠厲,隻要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