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為營

9.重玩筆仙

她回到府後,再也按捺不住,便吩咐又柔尋出幾隻蠟燭給她。

“小姐,你要蠟燭作什麽?”又柔心中甚疑。

見她一臉的陰沉,也不敢再細問下去。

又柔將蠟燭給她。

她又回頭道:“又柔,你晚上十二點來我房裏。”

“十二點?”又柔不解地問她。

“喔,也就是三更。”她道。

又柔輕輕地應了聲。

到了三更天,微月半天,又柔抱著臂膀,感到身上寒嗖嗖的涼意。她躡手躡腳地來到妙晴的房裏,見她房裏黑洞洞的一絲光影都沒有,便將手伏在那門上,輕輕一推,便咿呀一聲開了。這門聲在白天倒不覺得,但是在深夜裏卻聆聽得這樣的清晰。她心裏突突地跳起來,隻見聽妙晴低低地說了一句:“進來吧。”

隻見她將蠟燭分別按在桌麵的四個角上,將它炎炎地點著了。然而這昏紅的光明,並沒有讓感覺到明亮,而是將這屋子的氣氛烘托得愈加陰森可怖。光投射在妙晴的臉上,愈發顯得她的神色慘白。她胸口前兩束烏黑油亮的發絲,更襯得她整個人像紙一樣的輕淡。

“又柔,你到我對麵坐下來。”她的聲音也顯得陰鬱。

“我……”她朝妙晴的臉上瞥了一眼,由衷地感到後背梁上絲絲的寒氣。

“現在不要說話。”她將嗓子捺得低低的,那眼角略微向上的眼睛朝又柔臉上看去。她的臉上有一種異樣的神色,宛若霧濛濛地罩了一層紗。

她哆哆嗦嗦地挨著凳子坐了下來。

妙晴知道在清朝沒有原子筆之類的,隻得將一隻毛筆,蘸飽了墨水,撳在她的手上。在桌麵上鋪了一張宣紙。

“小姐,這是作什麽?”她的心裏起了罕異的感覺。

“筆仙。”隻見她輕輕地蠕動那兩片薄薄的嘴唇,極快地吐出這兩字。

“你……不是要玩扶乩吧。”又柔見狀,驚吒地叫起來。

她從那桌子的那側探長了半截身

子湊到她耳畔:“小聲點,你不是要叫得人盡皆知吧。”

又柔隻聽聞過扶乩這種事。扶乩來源於古代占卜問神術。人們有了疑難,就通過龜卜、蓍筮向神祈禱,請求神靈指示,預測吉凶,再根據神的指示去辦事。

忽颯颯一陣陰風,將門上懸掛著的一頂半新半舊的珠子簾兒吹得聒喇作響。

又柔縮一縮脖頸,傴著身子往前湊:“小姐……我看這麽晚的天……還是不要再玩了吧。”

妙晴聽後朝她作揖:“我的好又柔,一會兒就結束了,沒什麽好怕的。”

她將手屑屑索索地伸過去跟妙晴一同擎住筆,那墨汁順著筆尖,淅淅瀝瀝地往下掉,在宣紙上氤氳開來。

“筆仙,筆仙,請你快快來,如果來的話請在紙上畫個圈。”妙晴口中念念有詞,樣子虔誠。

然而又柔卻坐立不安,她不時地東張西望,卻又不敢大幅度地張望,隻是將眼珠左右兩旁偷覷。稍有風吹草動,便手腳俱軟。

驀地那掛在牆上的畫也疾迅地劈哩啪啦地撞擊驟響。隻聽到妙晴的麵上漸漸地顯露欣悅的神色,低呼一聲:“來了來了。”

她這一聲“來了來了”就像是黑白無常下疾風驟雨的催命函一樣,她不由地噯呀一聲鬆了手,將那墨沾了一手掌,沿著掌心往袖子裏蜿蜒踽行。

“噯……你……”她的臉頓然愴惻,沮喪地說,既而又拍拍又柔的手背,“沒事的,隻不過一陣風而已,用不著這樣大驚小怪的,重來重來。”說畢,妙晴將筆又複而掗到她手中。風兜兜起她的發絲,在風中張牙舞爪。

又柔見她這副磣人的樣子,更是神情蕭索,臉色慘淡,吃吃艾艾地說:“小姐,奴婢真的好害怕啊,能不能不玩了。”

“最後一次,最後一次。”她半是哀求半是脅迫她。

又柔無奈,隻得按捺住卟卟亂跳的胸口。

“筆仙筆仙快快來。”

她叫了數遍,神情也愈來愈不耐煩。而擎在兩人手上的

筆仍巍然不動。

“筆仙,你是不是害怕不肯來見我?”她突然大聲地道。

“小姐。”又柔沒料到她居然會這麽說話。

她話音未落,隻聽到遙遙地傳來一陣毛骨悚然的笑聲,由遠漸近,仿佛盤旋在上麵,分明聽得出是女人的聲音。淩厲尖細,令人不寒而栗的笑聲。

“你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回不去了。”那聲音一迭連聲地喊起來,愈來愈微,直至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要回去,你放我回去。”她直起身子,將那筆丟開,筆咕碌碌地從桌上跌到地上去,一直滾到牆角才停下來,那一路曲折彎斜的墨痕劃出一地的狼藉。循聲望去,然而她什麽都看不到。

四支蠟燭火舌往上躥了一躥便熄滅了,屋子裏又沉入黑魎魎的深夜之中。

又柔忽聽聞一陣窸窸窣窣的抽噎聲。

“小姐。”她膽戰心驚地喊道。她摸摸索索地將琉璃燈重新取下燈罩,將燈芯點燃了。屋子裏才又亮堂起來,卻見妙晴木木然然地呆坐在床榻底下,臉上慘慘戚戚地落下淚來.

“小姐.”她悄悄地走向她,伏下身子,用手巾輕輕地揩去她腮上的淚珠。

“我回不去了,你方才有沒有聽到那個聲音?”她昂起那滿是淚水的臉,紅潤的嘴連帶著嫩白的下顎上也是一圈淡紅。她死命地拽緊又柔的胳膊,拽得她生疼。

“小姐,我什麽都沒有聽到。你在說什麽?”又柔百思不得其解。

她頓時忘了收淚,驚恐地睜大了眼睛看著她。

“早些睡吧。”又柔溫和地說道。

妙晴盯著又柔的臉,仿佛依稀看到林子梅那嘴角上揚的笑意。

“你出去,你們是一夥的。”她大聲叫起來,急急地爬上 床榻,拉過蜀錦淞繡的被褥像蠶吐絲一般將自己嚴嚴實實地裹起來。

“小姐……”又柔哀哀地叫了一下,她不明白為什麽小姐說是風就是雨的,臉色忽晴忽陰,便歎息了口氣,退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