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為營

28 是真相還是?

天還未晶明,帶著微寒的清冷,她朦朦朧朧中聽到門有微微開闔的響聲。緊接著有人牽了牽她被子的一角。她瞥然驚醒,卻不睜開眼,怕見到那個真正的佳瑤。一定是她來了。她心裏暗想著,把眼緊緊闔上。不想見到她。她在心中默默對自己說。但是那人並不打算放棄,加力地壓在被子上,並把手從被褥底下伸進去。

“救……”她咣地睜開眼皮子,剛想放聲大叫,卻被子昊圈住了嘴。

“別叫的這麽大聲。”子昊眉頭一縱,並放開了手。

“大哥,你想嚇死人啊。”她舉眼一看是他,便放鬆下來。

“跟我來,我帶你去個地方。”他抬起身來道,麵色異常的凝重。

她略一躊躕,並不起身。

“快啊。”他走了幾步,又回轉身子朝她道。

他帶著她走上了一座山,隻是天色還微明,周身帶著寒意。兩人深一步淺一步地上山了。幽僻的山頭,霧蒙蒙的。他帶著她來到一處墳煢,豎著一塊碑,上麵寫著幾個大字:愛妻綠凝之墓。

“綠凝,我帶著佳瑤來看你了。”他牽著她的手,將她引到碑前,指著那突顯的墳堆哽咽道,“你還記不記得你嫂子綠凝,以往在府中隻有你同她最好。”

見她麵色嫵然,他眼珠子裏裹著淚花,手扶著那粗糙的碑,另一隻手五指插入那黏濕的黃土中。

她僵著身子向前,向著綠凝的墳磕了磕頭。

陰森森地一陣風刮過,她微瑟地站起身來,兩肘互抱著。

他抓起一把黃土仰天灑去,口中念道:“綠凝,你會回來的是不是?我會等著你,一直等到你回來為止。”

“大哥,大嫂不是死了嗎?”她忍不住低語了一句。

他兩眼流爍著淚光,略側一側臉,喑啞地叫了一句:“她沒死。”說畢,他轉過身子,將

汙糟的手撳在她的肩上,留下一個黑手印子。

“當我回來的時候聽額娘說她因為難產死了,說是來不及等我回來就把她安葬在這裏。這件事我一直覺得有蹊蹺。”

他揾了一揾臉上的淚珠,嗚咽地說道:“我走的時候,她還好端端的,站在我麵前對我笑著說,子昊,你一定要盡快趕回來。你要親眼見到我們第一個孩子出世。那個時候我也答應她,我一辦完事馬上就回來。但是當我急急忙忙趕到的時候,就隻看到她的靈位與墳煢。”

“那個孩子呢?”她舐了舐嘴唇,將手抄在月白短襖的衣襟下麵。

“孩子。”他寒著臉,眼梢略微下垂。“孩子生下來沒多久也去世了。”他頓了一頓,將眼神瞥向她,流露出淒切的神色,“說是先天不足,還是個男孩子呢。”說到這裏了,他頓住了口,將臉仰望著剛露出魚肚白的天,灰灰的,浮雲被風撕成棉絮一般。他還瞧過那孩子的麵,孩子雖不曾睜過眼,那細長的眼尾,預示著像極了綠凝水伶伶的大眼。

“我將他與綠凝一直埋在這裏,綠凝一個人住在這冷寞的地方怪可憐的。”他舉起袖子之際,將身子轉了過去,止不住紛紛拋下淚來。

“大哥。”她徐徐地走近他。

“不過我相信她並沒有死,她隻是暫時離開了我。”他騰的回過頭來,將喉嚨放的低低的,貼在她的耳根旁道,“我曾經扒過她的墳,卻沒有見著她的寒骨。你說她是不是沒有死?”

她兩眼睜得溜圓,吮著下嘴唇,驚異地看著他半晌說不出話來。

“不用害怕,你嫂子會回來的。”他冷冷地睨了她一眼,喃喃呐呐地說著,像噇得微醺的醉漢搖搖晃晃地走了。

她站在原地,直到天色漸漸亮堂了起來。這是子昊第一次親口向她交待綠凝的事。

她坐在鏡前梳理自己的發絲

時,手肘上那閃耀光澤的紅瑪瑙手鏈硬冷地掠過額角。她頓住了手,另一隻手抹住了這赤得觸目的鏈子。隻不過才過去數月,怎覺得像三年五載那般的漫長。他還好嗎?她將手鏈褪下來,厚重的眼瞼睫毛微微翕動,將手鏈攤放在手心裏,那圓潤瑩潔的珠子似乎大出一圈來映襯著這白色的手掌。

“小姐,小姐。”又柔慌慌張張地揭簾子進來。

她一悚,手掌一顫,那瑪瑙鏈子一徑衝破手往地上跌去,叮呤當啷地紛紛往屋子的四角跑去,那斷了線的瑪瑙,像脫了韁的野馬四處撒蹄跑去。

又柔縮住了口,呆楞地立在那裏。

她白色麵皮頓時燥紅起來,忙伏下身去撿。

“對不起,小姐。”又柔漲紅著臉,也幫著她一同拾起來。

她將拾來的瑪瑙放在一方素綾汗巾上。那齊齊整整數十顆圓頭圓腦的珠子竟像淚珠,在白色的汗巾上暈開來。

“天意。”她悶懨懨地吐出這兩字。

“小姐,奴婢幫你將它們串起來吧,保管跟原來的一模一樣。”又柔道。

“不必了。再怎麽恢複原樣,都不是原來的那個樣子了。”她順手將那包瑪瑙收進花梨木匣子裏。

“你找我有什麽事?”她昂起臉問又柔。

又柔一拍自己的頭,怎麽把這麽重要的事給忘記了呢。

“四阿哥,又來看你了。”

她半晌沒有接話,將篦子一上一下地捋著烏油的長發。又柔替她簪上一枝絹花,良久沒有得到她的回應。她不由得壯起膽又將方才那句話重複了一遍。

“行了,我知道了。”她複又將那隻絹花取下,握在手心裏,將它揉搓著,無奈那絹花質地精良,怎麽樣打壓都不會變形。末了,她又將它簪回去。離她跟弘曆成親的日子愈來愈近了,她卻還沒有想到脫身的法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