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為營

29麻麻的鈍痛

每次見他,他都呷一口茶,她從那門圈子裏進去,他都將那茶盅放下,深深地眱了她一眼。她以往都被他這種眼色盯得發悚。這次也不例外。她輕輕地旋過身子,手仍撫在那棉簾上。

他抬起身來,向阿爾布兩老作揖。阿爾布兩老心領神會。而阿爾布夫人悄悄地向她遞眼色。

他經過她的身邊,替她半撩起那簾子,在她的肩頭輕輕地推搡了一下,她不得不走出門外。

“再過兩個月就要過年了。”他輕輕的喃喃的說道,並舉眼看了看她,他的眼睛向她橫過來的時候,額頭起了許多褶縐。

“喔。“她淡淡地應了聲,想到自己來到這個朝代已經快一年了。她采下一朵素心臘梅,窩在手心裏。

“佳瑤,你的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我總是摸不透你,每次我見完你之後,見你冷漠的樣子,我總是在想我要怎麽才能捂熱你的心。每次我都下決心不再來看你了,可是還是不由自主地來了。”

他雙手握住她的兩隻手,她手掌中的臘梅也一迸攥在其中。

“過幾天,我皇阿瑪要我派兵去打仗了。這一去也不知要過多久才能再見你。”

他縮回他的雙手,略側過臉去。

她將那手中的臘梅揉搓成汁,那淡黃的液汁將她的指頭也濡濕了。

“你要去多久?”

她終是開口了。

他聽了她這話,不覺喜溢於麵。

“快的話隻有一二月,慢的話就難說了。”他帶笑道。

她扭絞著手巾,將那汁挨挨蹭蹭地抹在手巾上。

“你會等我回來嗎?”他灼灼地注視著她,見她烏亮如雲的發髻上的絹花鬆散地快要掉落下來,便抬臂伸向她。

她唇角微瑟,略縮一縮身子。

隻是將那絹花重新捌上。

“會的。”她低垂著頭,那濃重的睫毛似要插入眼睛一般。

他含著微笑攬住了她。想到她以前說過那番籠中鳥的話,便將唇印在她的眼瞼上。

“你是不是很怕做籠中之鳥?”

“誰不怕呢。”她睫毛像輕而密的蛾翅忽爍不停。

“你放心,你嫁給我以後,我一定讓你做個自由自在的鳥兒,什麽都依你。”他低下眼瞼對著懷中的她說道,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素日裏來一刻都不肯摘下的那條手鏈,今日卻不見了。他的心頭隱隱地一動。

她心中仍是不勝悵然,卻雙手撥弄著他粗大手指上的白玉扳指。

“你喜歡這個?”他一陣風似地將扳指抹下來,套在她的指尖。空蕩蕩的。她縮手不迭,急得將臉也掙紅了:“這麽貴重的東西我要不得。”

他捏住她的手,不讓她脫下來。

“隻要是我給你的,有什麽是你要不得的。你就是我弘曆的妻子,你什麽都受的起。”他錚錚地說道。

“你放心罷,你嫁過來我不會虧待你的,雖是我家中還有一位福晉與幾位侍妾,她們都是極恭順和婉之人,不會與人起爭峙,都是極好的人。”他輕輕地拍打著她的脊背上,像哄弄著小孩子一般。

她微嗽一聲。弘曆道:“別站在門外了,這裏風大,進去了罷。”

說畢兩人進門去了。

澤柏一聽門外有人求見,聽聞是阿爾布府上來的人。他滿心的喜悅出去接見她。在後院子裏,他看到了初雪的身影,他三步兩腳地走到她的麵前,卻四下裏張望。

“你家小姐呢?”

初雪向他福了福安道:“小姐,隻派我一人來。”

他一聽聞,不由得喉嚨一陣幹澀,重重地咳

了起來,將那臉掙得血紅。

“徐少爺,你臉色不太好,要注意身體啊。”她見他兩腮凹進去,更顯得顴骨高聳,圍著下巴長著密密的須髭。

“我沒事的。”他一直俄挨著不找個大夫瞧瞧,總覺得自己吃幾幅藥便會痊愈。他自幼便喜讀藥書,凡有頭痛腦熱之疾都自己開方子抓藥吃。“佳瑤,是不是有帶信給我?”

初雪搖了搖頭,卻掏出一包東西塞在他的手上。

“這是小姐要我親自交到你手上的。”

他抖抖索索地打開來一看,神色頓時大變。他伏下身子,忽然費勁地咳了一聲嗽,覺得喉嚨間還充斥著什麽沒有咳幹淨,便一再用力地咳起來,這一咳卻引發了一連串。他的臉幾乎要漲成豬肝色,連帶著那連著腮的脖頸也漲紅了。

“徐少爺,你沒事吧。”她伏下身子瞧著他的樣子,愁憂地說道。

“沒事,你走吧。”他嘶聲答道。

待她走遠了以後,他再仔細一覷那手巾上的瑪瑙珠子。不知不覺兩股熱淚,從眼眶中直滾下來。他喉間一口痰不受控製地吐嘔出來,噴在那手巾上。帶著腥味的鮮血,濺著了那血樣的瑪瑙,星星點點的在手巾上開了花。

“佳瑤,為什麽你這麽狠心。”他一氣之下,使盡全身的氣力,將那包東西狠命地往地上一摜,滴嗒玳嗒的骨碌碌跌在地上。他所有的期盼,毅力,喜悅,自恃都在那一霎那瓦解了。

他慢慢地倒了下去,腦子裏還尚殘留著幾分理智,他扶著朱紅柵欄,那隻有一排的朱紅柵欄在他眼前演變為無數朱紅柵欄,密密層層地將他包裹起來。他躺在黑鵝卵石鋪就的地上,在他昏迷的那一刻,他看到地上的縫隙裏還間夾著那朱色瑪瑙,他伸長了手臂去摳,摳出其中的一顆窩在手心裏,才放心地闔上了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