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介不介意
如今我踏上了歸國的旅程,大學最後兩年,我爸很突然地將我轉回了國內讀。
那些早年間的痛楚與傷痕,在歲月的洗禮下,已經被撫平大半。
漂亮國混跡這些年,我雖然不務正業,天天和狐朋狗友們混跡於轟趴與蹦迪的喧囂之中,實則也並非一無所獲。
至少我內心變得強大很多。
我不再耿耿於懷親情的缺失,也不再奢求在別人身上找尋母愛的影子。
我爸有錢又慷慨,這些年從沒虧待過我,既然他願意給我富足安逸的生活,那我為什麽不好好珍惜當下?
至於他為什麽突然抽風給我轉回國內上學,我猜他大概是怕我女大不中留,萬一找了個小老外定居在美國,將來沒人給他養老吧。
行李箱轉盤處,人群熙熙攘攘。
“親哥”來信息:“我在國際到達等你”。
果然我拖著大箱子一出機場,便看見了他那張仿佛永遠不會泯於眾人的臉。
他邁著長腿向我走來,周身透著隻有長期運動的人才能鍛造出的那種穩健和力量,寬肩窄腰,走路時竟莫名有些撩,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壓迫感。
是我在美國太久沒見過東方帥哥了嗎?看著他向我走來,竟然內心悸動了一下。
不知道是剛開完會還是為了表示久別重逢的鄭重,哥們兒今天穿了一身很考究的襯衣和商務西裝。
一絲不苟的剪裁一看就是量身定製,完美貼合著他的身材線條,白皙的襯衣和暗色西裝兩者交疊,在機場高峰時段的行色匆匆裏,走過來的時候仿佛命運般篤定。
又是一年多沒見,他原本就很內斂的氣質,多了些讓人看不透的東西。
算起來沈暨白接手集團也有些年了,現在正經算是國內一知名集團總裁,無論從年齡還是閱曆、財力、社會經驗上看,都比我高出一大截,我看不透人家也太正常不過。
而說來也怪,站在他身邊我卻感覺不到絲毫距離感和被忽視的挫敗,甚至連久未謀麵的那種輕微拘謹都沒有。
他對我脾氣超好,溫柔和教養仿佛刻在骨子裏。
真不愧是林阿姨的兒子。
從初中暑假給我輔導作業時便是,無論我錯再多題,他都始終溫和耐心,保持著一貫的從容,沒有過絲毫急躁;即使有時講過的題我一錯再錯,他也頂多皺皺眉,但很快又會無奈般妥協,“江梨,再好好想一想”。
也是那段時間在他的指導下,我開始學著麵對一些事的時候,獨立思考而不是一股腦地逃避。
回憶穿回現在,機場,他的司機熱情地跑過來,接過我的行李車。
這不是沈暨白第一次給我接機,許是習慣了我每次放假回來走機場時都一副花枝招展的浮誇行頭,見我今天穿著一身黑色衛衣,款式本分保守,臉上素到不能再素,他麵露些許驚訝,
“飛機上沒休息好?”他低聲問。
“沒啊我睡了一路。”我滿不在乎邊走邊答,為了證明自己元氣滿滿,甚至還蹦躂了兩下,“哥,我隻是想落地先去看看林阿姨”。
他怔了一下,畢竟這些年假期回國很多次,我從沒主動提過跟他要給林阿姨掃墓。
半晌,他說,“好”。
車停至墓地,那塊熟悉的碑文上,輕描淡寫講述著林阿姨的一生。
這些年,我偷偷一個人來摸過它無數遍。
我站在那座安靜的墓碑前,以幾乎無聲的語調,細水長流地傾訴著這些年心底積壓的思念與恐懼。它們像久積的塵埃,被我輕輕一拂,便紛紛揚揚地灑落。
然而,當我完成最後的鞠躬,緩緩起身時那一瞬間,眼眶中壓抑已久的眼淚還是洶湧而出,無法自控。
那些淚水,帶著灼熱的溫度,猶如我內心的赤誠,熾熱而真摯。
林阿姨,那個曾經嚷嚷著要永遠陪在你身邊的孩子,說她長大後會伺候你孝順你的孩子,如今真的長大了。
謝謝你,曾給過她生命中的全部希望,雖然後來你離開了,但你照亮過她。
沈暨白始終默默站在一旁,朦朧的視線裏,我看不清他的情緒。
回去路上,他驀然開口,“抱歉,我當年在家時間太少了,忽略了你的感受。”
我裝作無所謂地大笑,“哈哈,你沒錯,是我自己不夠勇敢,才錯過了送林阿姨最後一程......其實葬禮結束後你回英國那段時間,我經常放學後就去你家門口坐著,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等誰,但總愛那麽待著,你說是不是有病......”
我試圖維持臉上的誇張笑容,但笑意未達眼底,眼角已經開始泛紅。
他輕輕歎氣,柔聲,“那這次,我們不回去那個傷心地了。”
這些年,我們兩家都早搬出了市中心那片老宅,老宅的地價,已經漲出了天際,但因為那是沈家的祖宅,已經傳承了幾代人,所以市麵上無論有人出價多少,沈暨白都不會賣掉它,現在隻是完好閑置著,定期有人打理。
下了車,眼前是位於郊區半山的一處獨棟別墅,不規則的多層設計,讓整個建築充滿了現代感,一看就出自知名大設計師之手。別墅位置則如同它的名字一樣,鑲嵌在一片精心修剪的山林間,前麵是一大片空曠的草地和花園,遠遠看去顯得隱秘而高貴。
接下來我要住在這裏一段時間。
真搞不懂我爸,火急火燎地把我叫回國,結果他又出國了。
人在國外,還擔心我和狐朋狗友們鬼混惹亂子,就直接安排了沈暨白監督我。
搞笑,沈暨白脾氣這麽好,肯定不會管我的……吧?
我和沈暨白一進別墅大門,沈矜、林兮等等已經恭候多時的飛禽走獸們,就一窩蜂擁了過來。
“我的梨梨!你終於回來啦!這次終於不走啦!明天開始,讓我們一起向全北京城的單身帥哥們吹響衝鋒的號角!”林兮激動地摟著我的脖子差點給我掐死。
我們嗷嗷亂叫,又蹦又跳地慶祝蹦迪小分隊再次全員聚齊,全然不顧格格不入的沈暨白還在身後。
廚房裏,主廚和傭人們在忙碌著晚餐,廚具碰撞和食物烹飪的聲音混雜在一起,這邊林兮在嘰嘰喳喳講著圈子裏這一年間我錯失的八卦,一切充滿了久違的煙火氣。
晚餐在二樓私人會客廳開席。
郊區半山上的高層別墅,視野當然要配得上這這兒的房價,落地窗外的遠方,能看見星星點點的都市燈光,屋內壁爐燃得正旺。
我的朋友們大都和我一樣,還在上大學,大家腦子裏還沒有職場裏那些所謂上下級的秩序和世俗尊卑,所以席間也並沒有人因為沈暨白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商界大人物而有所拘束。
我們隨意分餐碰杯,拿彼此過往的糗事開著玩笑,偶爾低俗兩句,反而讓整個飯桌嗨翻了天。
我猜他平時在外麵,應該遇不到這種聽不到一聲恭維,還需要努力打破年齡壁壘的飯局了吧。
久別重逢的話題實在太多,我在熱火朝天的空隙裏不經意看了一眼沈暨白,才發現他此時已經換了一件隨意慵懶的針織開衫,仿佛儼然與這輕鬆隨意的氛圍融為一體。
他一邊聽著我們的“京城夜店圈一手八卦”,一邊悠然地喝著的酒。
正當我要收回視線時,他也看向了我。
隔著幾個人,他指了指盤子裏的牛排,“吃兩口,別空腹喝酒。”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整個晚上光顧著湊熱鬧了,麵前的餐食隻動了個甜湯,其他的都完好地擺在那兒。
這個習慣由來已久,從小我就這樣,吃飯極其挑剔不說,還經常一著急就吃不下,不開心吃不下,太激動的時候也常常吃不下。
為這事林阿姨也很是苦惱,她發動全家一起為我能好好吃飯而做了無數努力,比如製定了某項離譜家規:全家任何人都不可以以任何理由在飯桌上催促江梨快點吃。
飯桌上又一陣哄笑響起,我愣神的工夫沒聽清他們說什麽,隻是看著滿桌子的菜品,突然發現這些都是我以前愛吃的口味。
窗外突然燃起煙花,一個巨大的絢爛火球把夜空點亮,每一道劃破天際的光芒仿佛都觸手可及般,就那樣近在咫尺地綻放,我隔著玻璃望著這份瑰麗,覺得它點燃了我的眼睛。
“怎麽樣,好看吧!在國外沒見過這麽炫的吧!都是今年新款!哥們兒斥巨資給你安排的!”
沈矜邀功般地看著我,少年清澈的眼睛裏滿是驕傲。
林兮一邊揶揄一邊把沈矜推到一邊,
“快省省吧你,定了一卡車煙花結果填錯了時間,人家明天才肯送貨,還不是我們這些人開了十來輛車去接回來的!沒有我們,你今晚隻能給江梨放個寂寞!”
沈矜聽罷不甘示弱,開始反駁,倆人相互擠兌著,笑聲混成一片,我突然感覺到了久違的窩心。
酒意有些上頭,不知道誰打開了沈暨白小客廳裏的帝瓦雷音響。
然後這群飛禽走獸像被按了開關鍵一樣上躥下跳,飯局變成了舞會。
我有些醉,加上長途飛機確實消耗體力,隻能窩在沙發裏以一個奇怪的角度看他們群魔亂舞。
“沈暨白,我住這裏會不會不方便?”我抬眼問不遠處的男人。
他正坐在一個單人羊皮椅上,和狂歡的野獸們分明同框卻仿佛處於兩個世界,他抬頭,“你指哪方麵不方便?”
“你女朋友那方麵,她......會不會介意?”我狡黠的眼睛裏藏不住一顆八卦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