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怎麽了 不舒服嗎?
閃光燈聚集的年會禮堂,連廁所都金碧輝煌。
“今晚集團會宣布和宋家合作南廣的新項目,你知道嗎?“
我真搞不懂為什麽每次碰到明湘都是在廁所。
此刻她正倚著門框,身穿一套本白色禮服,盯著鏡子裏的我。
許是經曆了一些人生起伏自己也有所反省,妝容終於不再像從前那般濃重,這樣反倒顯得年輕了很多。
她本就和我差不多的年紀,隻是進入社會早一些,又靠著足夠拚的勁頭,遇見了沈暨白這個伯樂。
所以如果沒有發生近來這些事,她的人生段位該是高出很多同齡人的——
top 500集團的重要職位,不菲的年薪,姣好的臉蛋,豐富的職場經驗,甚至在多年工作的曆練下精通三國語言。
這麽牛逼的背景早就甩出我這個躺平了20年的廢柴好幾天街,不明白這貨為什麽就非逮著我不放。
隻見她一邊從容地從手包裏拿出一盒粉餅往臉上拍,一邊淡淡地朱唇微啟,“估計明天,各路媒體都會報道沈總和宋小姐聯姻的新聞……”
沒聽完,我不耐煩地皺眉打斷,“集團一年中最盛大的宴會還邀請員工了?”
很顯然,即使她再優秀,在公司的職位也達不到可以參加這場年會的級別。
想來也是諷刺,有時候努力在階級麵前,屁都不是。
“是宋小姐邀請我的”。
明湘在我的疑問句後緊跟了一句,像早就準備好了似的。
提起宋亦心,她甚至有些沾沾自喜。
我無語,這貨不是喜歡沈暨白嗎?怎麽還站隊宋亦心了?
敵人的對手就是朋友?
她將粉餅放回了銀色手包,又從裏麵掏出支口紅,從容地塗著並不需要補妝的紅唇,“怕你還被蒙在鼓裏,所以我好心給你通風報信,省得你一會兒尷尬。”
又到了該秀演技的時候了。
畢竟裝了這麽久,總不能臨門一腳功虧一簣。
我仰起頭,用囂張的自信演繹出一副讓人信服的無知模樣,“少胡說八道,沈暨白昨晚還和我在一起,怎麽可能今天就宣布和別人訂婚?”
明湘看著盲目自信的我,很滿意地嫣然一笑,“我言盡於此,至於你應不應該信我,一會兒自然就有答案了,”然後她便轉身往外走,步履搖曳生姿,又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停住腳步,“對了江梨,我聽說你經常去畫展,對很多世界名畫都略知一二,能幫我個忙嗎?”
“什麽忙?”我保持著高傲的偽裝。
“你認識這幅畫嗎?”她突然舉起手機湊近我。
手機屏幕上是一副很抽象的作品。
作者運用了大量明暗色塊,在淩亂背景中拚湊出一個模糊的少女軀體,沒有五官,也看不清表情,但整副畫溢出來的絕望感卻差點把我擊碎。
我在夢裏見過這幅畫!曾經不止一次。
有個人,頭發淩亂,光著腳,在我麵前反複堆疊勾勒著它。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記憶,但它又那麽清晰不容懷疑。
是的,反反複複。
“喂,江梨,你認識嗎?!”明湘的聲音將發愣的我帶回現實。
“我……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是誰畫的,如果你對這幅畫感興趣,我可以幫你問問幾家大畫廊。”
我竭力保持鎮定。
“奧這倒不用。”
她落在我身上的眼神像極了偵探,總覺得她在從我身上尋找著一些蛛絲馬跡,就像每一個偵破案件的神探,細微又不動聲色地捕捉著嫌疑人每一個微表情。
直覺清晰地告訴我,她在找的這些蛛絲馬跡,是可以將我擊潰的東西。
所以我拚盡全力不動聲色。
然而下一秒她隻是淡淡開口,解釋說自己幫朋友打聽而已,如果我不知道,那便再問問別人好了。
然後就扭著腰肢走了出去。
直到她關上門離開很久,我背在身後的手還在死死抓著大理石洗手台麵。
這幅畫的作者是個女人。
準確地說,是我夢裏的女人。
但我不知道那個女人是誰,也無從知曉為什麽她要反複在我麵前勾勒那幅畫。
我的人生前20年裏,長輩女性角色少得可憐。
親生母親產後大出血沒醒過來,她沒有參與過我人生哪怕一天。
後來有幸遇到了林阿姨,被救贖,又被迫離別。
很明顯她倆都不符合要求。
那我夢裏這個女人究竟是誰?
記憶中熟悉的感覺騙不了人,雖然看不清環境,弄不清時間甚至看不清她的臉,但我確定我和她相識已久。
人和人的之間的感情紐帶就是這樣,連接過就會留下痕跡。
莫名的心悸壓抑,迫使我手腳開始顫抖。
不知過了多久林兮才收到我的信息然後匆匆趕來。
她衝進洗漱間看著已然嘴唇蒼白的我,慌亂地攙起我胳膊。
身體的重心終於可以從洗手台上移了回來,再晚一些我怕是已經癱倒在地。
“深呼吸梨梨!深呼吸!宋家那些人都在外麵呢,咱一會兒出去不能讓他們看出端倪……”
“我知道。”
半天,我基本恢複麵色,大口喝著水。
“如果實在不行,我就讓保安安排你從後門撤,今晚這兒什麽情況我回去講給你聽。”
“不用,我行”,我斬釘截鐵地拒絕,嘴角勉強擠出一抹笑,“這麽精彩的晚宴,不親眼看見,怕是太遺憾了。”
待我終於休整好,裝作若無其事地從洗手間裏走出來,賓客們已經悉數到場,人影形形色色。
這是一場真正社會名流之間的聚會,與我平時和沈矜混跡的那些小姐少爺的party完全兩個層次。
沈鶴青身邊站著一個陌生中年男人,周身帶著港澳那邊老紳士的氣質,正在被很多人圍著曲意逢迎,身份不用猜就知道——宋亦心她爸。
宋亦心則儼然一副女主人的樣子,全場奔忙著招待賓客,有時候會刻意湊到沈暨白身邊,跟他閑聊著什麽,笑靨如花。
一如她挽著沈暨白胳膊走進餐廳那次,自然而隨意。
她是懂怎麽把氣場拿捏得恰到好處的,所以我才那麽介意她和沈暨白的過去。
我靜靜地坐在一邊,望著所有人,心有餘悸。
看久了,眼睛有些失焦,他們的臉便在我麵前無限放大,再放大……
最後每個人的表情都變得無比清晰,甚至猙獰……諂媚的,驕傲的,較勁的,失落的,興奮的……女人脖子上厚厚的粉底、酒杯上油膩膩的紅唇印、男人鼻翼間泛起的的粉刺、久經飯局缺乏運動而微微凸出的肚腩……甚至談笑風生間翹邊的遮擋禿頂的假發片……
一切都無聊透頂。
直到他的聲音在我耳邊,渾厚低啞,
“怎麽了?不舒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