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少年的頭頂 沒有陽光
法律可以懲懲治罪,卻無法約束道德。
那天晚上,我在睡夢中被一隻粗糙狠戾的大手薅住頭發,幾乎懸空地從**拎起來。
隻感覺到頭皮仿佛撕裂般的疼痛,甚至還沒來得及喊出聲,另一隻手就死死地掐住了我的脖子。
黑暗中,他冷漠地看著我苟延殘喘、幹嘔、掙紮。
隻覺得頸動脈在他粗糙的指關節裏劇烈噴張著,仿佛下一秒就要裂開……
那天的月色很好。
借著窗外微弱的光,我看見了他淩亂的卷發,猩紅的眼睛暗得像幽靈。
不知僵持了多久,就在我近乎暈厥的時候,他突然放手。
我跪在地上咳嗽,麵唇青紫,涕泗橫流;
從那晚開始,他將我用繩子綁起來,鎖在屋裏,整整三天。
沒吃沒喝,四肢無法動彈。
白天的時候,隔著一道門,還能聽到我媽在外麵哼著歌。
她一定又在勾勒著那幅畫,披散著頭發,光著腳,身上沾染了油彩,和些許不知從哪裏蹭到的髒汙。
她一身衣物從裏到外,若沒有我每天清洗,很難想象會狼狽到何種地步。
而她明明是最在乎別人的眼光的女人,即使靈魂被放逐,也應該有個體麵的模樣。
這也我不能逃離這個家的唯一理由。
第三天,本傑明將我鬆綁,並警告我若下次再敢報警給他惹麻煩,他會將我變成和我媽一樣。
由於長時間捆綁血脈受阻,當時我的手腳已經完全處於不受控製的狀態,掙紮了半天愣是沒站起來。
那天,我趴在地上,狼狽得像條發瘋的野狗。
此後他對我的虐待從不留絲毫證據;我也從未曾對他妥協過一分鍾。
少年的我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勇氣,竟然又和他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了半年之久。
我艱難地睜開眼睛,白色的牆麵,白色的簾子,白色的床單,將我從回憶裏拉回到現實。
隨著我逐漸看清眼前的一切,病房裏也開始亂成一片。
周遭亂哄哄的,熟悉的耳鳴聲再次傳來,一切又變成了隻有動作和表情的默片……
我隻能看到他們的表情和動作——沈矜、林兮、護工阿姨、幾個護士、主治醫生、沈暨白。
他旁邊還站著我爸……
每個人都向我的床邊蜂擁而來。
又是許久未見,我下意識地想叫“爸”,但隻有口型,嗓子啞到發不出聲。
像被人毒啞了一樣,無助地看著周遭的一切。
“現在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醫生站到床邊率先開口。
我艱難搖頭,表示除了嗓子再無其他。
有人遞過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把吸管給我放到嘴邊。
我定睛一看,是沈暨白,他一直坐在床邊。
看著我開始咽下第一口水後,他淡淡開口,“說不出話就先不說了,我讓陳秘書買了些吃的,吃完再睡會兒,別胡思亂想,宴會上的事隻是意外……”
提到宴會,我鼻子一酸。
“嘖,怎麽剛醒就哭?現場安保出了紕漏而已,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隨著他的解釋,眼淚很快模糊了視線。
我還是說不出一個字,但著急的模樣已經足夠沈暨白肉眼可見地緊張。
我哭著搖頭,示意他不是他說的那樣。
但他仍強裝一副很隨意的樣子繼續解釋,“好了好了,真的是有些媒體在故意引導輿論,警察已經在處理了,等你出院,我讓他們來排著隊給你道歉,好不好?”
他哄我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柔到骨子裏。
曾經我願意永遠沉溺進去,但現在,隻是更深地陷入無解的掙紮與矛盾。
於是低頭躲閃他伸來給我擦眼淚的手。
我拿起手機,打字,“精神分裂,是會遺傳的對嗎?我的病,遺傳自我媽對嗎?”
他盯著手機上那行字,愣住半晌,意識到了我恢複記憶的現實。
仿佛很不願意麵對般地,閉上眼睛,絕望地把視線移向旁邊。
我自顧自地繼續打字,“沈暨白,我們很早就認識。”
是的,我認識他已經很久了,久到我自己都忘了。
捉襟見肘渾渾噩噩的生活,晃到了14歲。
本傑明經常一消失就是兩三個月,回來的大半時間,都是因為已經身無分文,不得不回來重新滿血。
有一天放學回家,我一進門正好撞到他在對我媽拳打腳踢。
他搖晃著她的肩膀,用力拍打她瘦到凹陷的臉,毫無憐惜地拍出清脆聲響。
他怒吼,“另一張銀行卡的密碼!到底是多少!快想!想不起來我殺了你!”
以我媽之前的成就,她確實有一些積蓄。
而現在她隻會瞪著木然的眼睛,錯愕搖頭。
與其說這個世界拋棄了她,不如說她拋棄了這個世界。
同時也忘了一切。
甚至挨完揍,她都沒有憤怒,沒有恐懼,隻是顫顫巍巍地跪地爬行,用瘦骨嶙峋的手,滿地撿拾著筆刷,嘴裏喃喃自語著什麽,旁人聽不清。
我本能地抓起一把凳子朝本傑明砸去。
那次力量懸殊的身體博弈,也徹底改變了我的命運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