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炮灰贅A後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天

葉浮光吸了一口氣——

轉頭去看沒什麽血色的沈驚瀾,雖然那些憂心都堵在了心口,可是麵對這張朝思暮想的臉,實在也說不出什麽重話,隻能動了動唇,囁嚅著發出了一串含糊的動靜,末了總結道:

“……你得好好養傷,聽見了嗎?”

葉漁歌:“……?”

她神色裏難得有一分怔愣,帶上了一分自我質疑:“你……這就罵完了?”

葉浮光理直氣壯,“昂!”

沈驚瀾眸光裏漾起淺淺的笑意,披星戴月而來,被山川與海浪染上的那層寒意如今方在她身上消散,她很平和地應答道,“聽見了。”

葉漁歌感覺自己現在在這屋子裏有些多餘。

她心平氣和地收起醫箱,“要不我走?”

對著岐王唯唯諾諾的小王妃立即站起來,將她一把拉住,語氣堅決:“我走!你看看她身上的傷包紮得如何,再留個溫養的方子!”

說完也不等葉漁歌反應,轉身就想跑。

神醫閉了閉眼睛,隨後抬手抓住了她的後脖領,隻當看不見這兩人之間方才的眉眼官司,對沈驚瀾揚了揚下巴:

“脫吧。”

方才還笑著的人,如今卻又看了眼心上人所在,麵上的笑意收斂。

她好像想開口再度讓葉浮光避開,但最終也隻在葉漁歌的目光凝視下,沉默地抬手解下鬥篷的盤扣。

……

沈驚瀾身上的傷讓葉浮光幾度本能地想挪開眼睛。

但是又努力地忍住了。

大衹人習慣用的彎刀,割過血肉之後,與原本的舊傷摻在一起的痕跡十分可怖,但葉浮光看著卻隻覺得心裏堵得慌,而那些說不出的話,就都變成眼淚流了下來。

不過她轉過了腦袋,沒讓沈驚瀾和葉漁歌看見自己的神色,聽著神醫叮囑的那些換藥、用藥的事項,聽見葉漁歌隨口報出的方子,她點頭如搗蒜,不過一貫吹毛求疵的葉漁歌也沒計較她的態度——

很快提著藥箱消失在屋裏,臨走前還記得將屏風位置挪了挪,擋住她們的身形,然後讓人進來將屋裏的木桶挪出去。

直到那些動靜都消失。

沈驚瀾慢條斯理地拉上衣襟,瞥了眼船艙外漆黑深夜,還有屋裏即將劈啪燃盡的燭火,最後眼簾壓下的陰影看向葉浮光:“又哭?”

聽見這隻小狗最近在江寧鬧出來的動靜,還有剛才被劫.持、受傷也麵不改色的模樣,沈驚瀾還以為自家這小王妃成熟不少。

結果還是動不動就被嚇哭。

葉浮光轉回腦袋,眼睛紅得像兔子,那些破碎的淚光在眼底搖晃,她執拗地和沈驚瀾對視著,因為知曉她麵對的是什麽樣的敵人,所以甚至無法理所當然地責備她為何沒有照顧好自己。

甚至知道。

隻要她心中還裝著這蒼生,隻要她還身居高位,這樣的故事,從前,以後,都會上演無數次。

想到這裏,葉浮光濕漉漉的睫毛垂下,“我難道不是隻能哭嗎?”

“……”

沈驚瀾就知道剛才不該留她在屋裏看到傷。

即便最開始的時候還有理由因為蘇挽秋的事情吃醋,但現在看葉浮光因為心疼她露出的神色,那些醋意早被拋到九霄雲外。

喉嚨動了動,她喟歎似的應,“當然不是——”

“你很重要。”

在她抬手之前,葉浮光自己先動手揩去了眼尾的淚水,沒勞動這位重病傷員的大駕,甚至很配合地應,“嗯嗯。”

沈驚瀾再度:“……”

她有些氣,又覺得好笑,見小王妃不信,指尖就落在她的下頜上,也沒怎麽用力,小狗就不情不願地配合著將腦袋挪了過來,一副“你隨便哄哄反正現在你受傷了說什麽我都會聽”的姿態。

蒼白、微涼的指尖蘊藏不屬於地坤的力量。

然而此刻,沈驚瀾卻一點都不舍得將任何的強迫力道施加在上麵,她的指腹薄繭很輕地在小狗柔軟的下頜肌膚上摩挲,不多時,很輕地說道:

“有你,我才活著。”

或者說。

正是因為惦記著葉浮光,所以不管陷入怎麽樣的絕境、置身何等地獄,即便相隔萬裏,她也會回到這個人的身邊。

尤其與貴霜一戰——

她原是抱著不論任何代價、也要留下對方性命的覺悟,可是在貴霜最後一招、舍下一條胳膊也要突圍的動作裏,沈驚瀾忽然停了下。

她不合時宜地想到了葉浮光。

然後……

很懦弱地冒出個念頭。

倘若她與貴霜在此地同歸於盡,那被她留在江寧,仍然滿懷希望等著她歸家的那隻小狗,應該怎麽辦呢?她會哭暈過去的吧。

也正是如此,她違背了最初的決定。

自燕王舉起反旗那一刻起,沈驚瀾屢為蒼生赴死,可是遇到葉浮光,她有了掛念、有了軟肋、懂了退卻、也開始給自己留退路。

被她摸著下巴的人又眨了眨眼睛。

淚花和閃爍的燈花一起劈啪,剔透的晶瑩滾落在沈驚瀾帶著累累舊傷的掌心,過分精致的容顏與她身上紗布裏透出的斑駁血色形成鮮明對比。

而在這時,她的話語再度響起,聲音一時猶如回到最初相識的溫柔,溫柔且堅定:

“我願為天下人赴死千萬次。”

“也要千萬次活下來走向你。”

……

好過分。

葉浮光想,什麽時候沈驚瀾還點亮了甜言蜜語的技能?

她聽得腦袋空空,根本都忘了自己本來在因為什麽生氣了——約莫是這人鮮少說過這種話,所以一旦出口,她就會當真。

就這樣暈頭轉向地被哄著替對方換完藥、上了床鋪之後,聽見沈驚瀾問船什麽時候回到江寧城的港口,她神色變了變,立即清醒了過來:“你還惦記著朝廷的事?”

看透了沈驚瀾完全沒有心思好好養傷之後,葉浮光一改剛才被哄到雲裏霧裏的狀態,將腳腕上的那串玉飾取下來,調整了一下,綁到了手腕上,同時還從一朵山茶花苞裏抽出一根細絲,在自己腕上纏了幾圈,拉過沈驚瀾的腕骨——

“哢”一聲響。

兩人的手飾被串聯在一起。

那根絲線是天蠶絲製成的,薄且堅韌,不會被任何兵器砍斷。

見到小姑娘抽出這對手鐲的銀絲,沈驚瀾抿了抿唇,沒忍住笑意提醒道,“這天蠶絲銳利,你晚上睡覺不老實,容易傷著。”

“我才不會!”

倔強小狗斬釘截鐵地回答道,“你走的這段時日,我睡時都耳聰目明,所以你別想趁著我睡著,就在船停靠之後偷偷跑掉,在傷好之前,不準你離開這張床。”

已經側躺在**,枕著藥石枕、在那安神的味道裏與她對視的沈驚瀾再度勾唇,“想囚.禁我嗎?”

葉浮光思索片刻。

重重點頭。

“在傷好之前亂跑的話,就鎖住你。”

本來因為身體狀態欠佳、不想惹得自己情動的冷美人聞言再維持不住自己的冷情模樣,唇瓣抿了抿,還是彎出心滿意足的笑意來。

“好凶的小狗,”沈驚瀾如此喟歎著,卻主動湊過去,欣然在葉浮光的唇上烙下輕吻:“這麽害怕我跑掉嗎?”

看她這副愉悅的模樣——

葉浮光完全沒覺得她哪裏被自己凶到了。

一隻手被鋒銳的天蠶絲纏住,她不能亂動,便將那隻手壓在身側,改而用另一隻手虛攏住蓋上暖和厚被子的女人肩膀,正想湊過去回吻,鼻尖卻動了動,姍姍感覺到哪裏不對勁。

“是我鼻子出問題了嗎?”小狗不解地詢問,“怎麽沒聞到你身上的信香味道?”

習慣了將山茶花的香味和對方聯係在一起。

所以這次沈驚瀾出現以來,小狗都默認是自己習慣了她的氣息,才沒有辨別出來,況且這趟海上航行又是風又是雨的,沈驚瀾還受了傷,血味、藥味那些亂七八糟的味道混在一起也正常。

直到現在。

在這樣近的距離,在親吻間,那股往常會若隱若現勾動她欲望的香甜味完全不見蹤跡,她才覺出端倪。

沈驚瀾睫毛動了下,神色微妙地答,“因為你困了?”

“不對。”

葉浮光想到她從出現到現在都不怎麽主動接近自己、一副不經意在克製什麽的模樣,陡然從**坐了起來,狐疑地看了她半晌,在沈驚瀾的目光注視下,倏然伸手去觸碰她的後頸。

沈驚瀾本來想擋,卻恰好牽動與她係在一起的手腕。

就這一刹的停頓。

已經足夠乾元調動她的信香,探出她異常的源頭。

……

雪花簌簌在這張窄**落下,飄渺,卻孤寂。

再尋不見那方紅白構築的瀲灩春色。

沈驚瀾藏在重傷裏的,最初在麵對貴霜就做出的應對——將信腺部分切除的事實,終還是讓小狗發現了。

雖然知道葉浮光不像世人那般,會對失去信香的地坤做什麽難聽評價,但想到她先前為自己傷勢露出的神色,沈驚瀾還是及時道:“……會長好的。”

語氣怎麽聽怎麽蒼白。

但也是事實。

地坤的信腺因為要被種印的緣故,所以擁有很強的再生能力,即便被剜去,隻要人還活著,日後總會再長出部分。

可是這片肌膚……種印的痛尚且恐怖難以承受,遑論被剜除。

葉浮光沒忍住,提高了聲音:“沈驚瀾!”

啊。

小狗真的生氣了。

一向強勢如岐王,人生中也少有這般氣短的時刻,漂亮的鳳眸眨了眨,她難得有些不知所措,唇瓣幾度開合,沒想到小狗最終還是如了葉漁歌的願,沒忍住要來罵她。

——罵就罵吧,別把自己氣壞了就行。

她最終屏息凝神,從善如流地矮下目光,作出任打任罵的乖順姿態。

天知道上次她這樣乖巧的時候,應該還是在七歲之前。

然而等了半晌。

也沒聽到更重的一句話落下。

她再抬眸,就發現葉浮光把自己氣哭了,正盤腿坐在**,豆大的淚珠從眼眸裏滾落,傷心難過都不足以形容這會兒小王妃隨時要破碎的狀態。

沈驚瀾……

沈驚瀾有點慌了。

她下意識地開口,“我……我錯了?”

即便理智告訴她,她瞞這信腺的事情,和小狗先斬後奏跟蘇挽秋對上的事情隻能扯平,然而現在小姑娘哭得那麽傷心,這理智無論如何無法正常運作。

“你沒錯……”葉浮光低著腦袋,眼淚劈裏啪啦落在綢緞被麵上,“是我的錯,我太弱了,才會讓你隻能用這種辦法……去麵對敵人……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沈驚瀾從沒把她要保護自己的話當真——

然而小王妃在被蘇挽秋帶上絕路的神色在腦海中閃過,無聲提醒她,葉浮光做下的決定是真的,她是真的想要成長起來,也為自己竭力遮去一點風雨。

她想要成為與自己並肩的人。

是沈驚瀾沒有當真,才這樣一次又一次惹她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