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炮灰贅A後

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天

葉浮光當然沒有什麽想換的人。

她隻是生沈驚瀾的氣。

先前葉漁歌就說過,岐王的傷,若是人能醒來,則無大礙,左右現在都過了最驚險的階段,她默默垂首,一根根拉開沈驚瀾的手指,盡量避開她手背上的傷。

躺在病榻上的人原本不肯鬆手,一副隨意那傷口是否崩開、但絕不容許麵前的人離開的態度。

葉浮光沒有要和她硬拗力氣的打算,隻是眼簾一頓,同她對視——

幾息過後。

沈驚瀾驀地意識到什麽,抿了抿唇,即便很不情願,也還是順著她的意思,指尖的力氣依樣收回,就這樣看著她,再度用喑啞的聲音道:

“別走。”

仿佛她可以不在意剛才葉漁歌那些有些僭越的話,隻要麵前的人肯留下來、一直待在她的身邊,她什麽都不計較。

葉浮光卻站直了身體,往後又退了一步。

她見到了沈驚瀾眼眸中掀起的驚濤,然而對方顯然知曉自己惹惱她的原因在哪裏,所以再想強撐著起來留人,也隻能用所有的理智按捺那股衝動,隻是用不舍的、如翻湧潮水一樣的眼神看著她。

葉浮光忍著拒絕她的心痛,故意冷下語氣道:“在你養好傷之前,我不會再來見你。”

無力嗎?忐忑嗎?

她每次聽到沈驚瀾賭命時,都是這樣的心情,想留人,卻沒有任何理由。

雖然理智告訴她欺負病號不好,可是要強的岐王隻有這樣一身傷的時候才會稍微給人機會,倘若等她好了,三言兩語,葉浮光就會很輕易地被她哄得找不著北。

直到再一次遇到險境,發現她從不肯改。

走開之前,已經轉過身去、背對著床榻的小王妃低低地說道,“上回,我在船上做了那件冒險的事情,你很生氣。”

“所以我後來就算很擔心你,在來鳶城的路上,都盡量顧著自己的安危,哪怕再著急,也沒有讓自己置身險境——”

“可是你卻從來不改。”

“沈驚瀾,現在我也很生氣。”

……

生氣的王妃想離開中軍大帳,將沈驚瀾丟給她的親衛照顧,結果才剛踏著風雪走出去,就被站崗的沈六給攔住,詢問她在這惡劣天氣要往哪裏去。

結果知曉了她的意思之後,沈六大吃一驚,“軍中不是乾元就是中君,如今這天氣哪裏找得到能照顧人的地坤?”

葉浮光幽幽地看著她,“我也是乾元,我就很擅長照顧人了?”

“……”

沈六趕忙道,“屬下並非此意!但將軍她、她……”

她磕巴了半天,本來覷著葉浮光的神色,想到她在密道裏的模樣,想要給這兩位再製造點機會挽回感情,結果帳篷裏傳出沈驚瀾的咳嗽聲,以及她辨出外頭值營者的動靜,輕喚的一聲,“沈六。”

還在絞盡腦汁找借口的親衛立即應聲,幹脆利落地入營。

葉浮光沒有她們那種久經沙場的敏銳五官,仰頭看著天上落不完的鵝毛大雪,像是看到自己的信香世界。

過了會兒。

在雪花一朵朵落到她大氅上時,沈六重新出來,一副欲言又止的難看臉色,終究還是咬牙對葉浮光拱手道,“將軍有令,王妃在營中可自由來去,想住哪兒就住哪兒——是否要屬下安排一頂帳篷?”

“……不必。”

葉浮光不習慣麻煩沈驚瀾這些親衛來操心她的私事,擺了擺手,剛想問問自己從薑家帶來的那些人留在了哪裏,後半步出來的葉漁歌就走到了她身旁,很自然地接,“我的帳中還有餘地,可鋪一方長榻。”

去葉漁歌那裏嗎?

小王妃倒是沒想過,自己從葉家離開這麽久,居然還有這種神奇的和家人共處一室的機會,歪著腦袋想了想,一片雪花落在她的鼻梁上,又被風吹走。

她戴著兔毛手套,揉了揉鼻尖,點頭道,“好啊。”

沈六的表情看起來更鬱悶了。

然而裏頭的沈驚瀾已經下了令,而且這兩位哪個也不是她惹得起的,隻能保持著那副微妙的難色,目送王妃與葉神醫遠去。

……

葉漁歌雖平日裏是個悶葫蘆,瞧著像個冷血動物,其實軍帳裏除了擺放的那些藥材、書籍之外,竟然還有一盆仙人掌。

乍然看到這株該在沙漠裏待著、結果卻在北境的平原見到的仙人掌,葉浮光好奇地瞥了眼,看了眼那植株,又看一眼葉漁歌。

她若有所思地點頭,“有點像。”

葉漁歌:“……?”

她沒搭理葉浮光將她形容成那種渾身是刺的植株話語,見對方在自己帳中轉轉悠悠,一副閑適的模樣,便掀起簾子出去了。

不一會兒,有幾個女兵笑著一塊兒過來,給葉大夫送來一些自己縫製的被褥,也用木板拚了張簡易的長榻,甚至還在帳裏留了些去夥房幫忙之後分的臘肉。

葉漁歌轉頭去拿錢袋的功夫,這些人留下東西就溜得無影無蹤,一打開帳子風雪變得更大,已經迷了眼睛,叫人除了近處的幾頂帳篷,什麽都瞧不清楚。

葉浮光自來熟地坐在她日常看書的地方,拂過她日常同自己對弈的棋盤,想起來在原著裏皇帝還喜歡和她下棋的小插曲,單手托著腦袋同她笑:

“我們葉大夫在軍中原來是個大紅人。”

葉漁歌看著她視線飄過自己的棋盅,“來一局?”

葉浮光:“?”

她表情浮誇地指著自己,“你對我有什麽誤解?”

誰要下那種一看就燒腦且容易脫發的圍棋啊!

發覺對方好像不在意自己亂看亂碰的樣子,葉家這位長姐膽子大了點,去棋盅裏摸出一顆烏黑圓潤的棋子,同她道,“不過我喜歡那種簡單點的,你要不要陪我玩?”

葉漁歌直接拉開她對麵那張椅子,以行動回答她。

……

半個時辰後。

葉浮光在自己無往不利的五子棋項目裏輸麻了。

她表情呆滯,捏著手裏的棋子,意識到自己是被虐的那顆菜,雙目無神地看向對麵的清冷神醫,“我都這麽慘了,你不能讓讓我?”

“……”

葉漁歌麵上難得浮出一絲尷尬,她視線往旁邊轉了下,又挪回來,“讓了,你沒看見。”

“?”

你們這些有智商加成的掛逼究竟還講不講基本法?

葉炮灰出離地憤怒了。

在她氣急敗壞之前,葉漁歌選擇使用蹩腳的話題轉移術,忽然出聲問她,“想喝酒?你往我的藥酒櫃上看了很多回。”

“我是好奇你都往裏麵放了什麽,好像看到了蛇,晚上睡覺的時候不會爬出來吧?”

“……不會。”

“哦,那你這兒有正常的酒嗎?”

被她奇怪的問法激起了勝負欲,不多時,本來還擺著棋盤的矮幾上放滿了從南到北的各種酒壇,甚至還有做菜用的黃酒以及原先送往大衹的那些按照葉浮光給的方子釀造的高純度白酒。

想了想,葉漁歌把其中幾樣特別烈的挪開,“選吧。”

葉浮光選擇奢侈的每樣來一杯!

……

葉漁歌並沒有領略過她的酒力,隻是想著從前她去那些勾欄裏的時候,總是夜夜笙歌,總不至於差到哪裏去——

直到她的笨蛋姐姐喝完第一口,冒出一句驚人的疑惑:“許樂遙呢?她怎麽不在你這裏?”

本來在盯著爐子上還在溫著的酒壺裏嫋嫋飄起霧氣的人倏然扭過頭看著她,隻發現她眼神比之前明亮,因為沒看出端倪,便抿了抿唇,倏爾接,“我以為你不想見到她。”

所以除了剛才那一頓餃子,其他時候這位許軍師都沒怎麽出現在她們麵前。

“唔?”

葉浮光眯著眼睛看了她一會兒,恍然大悟:“哦~哦……”

她的聲音慢慢低了下去。

過了好久才吞吞吐吐地回答,“也、也沒有不想見啦……”

“那是什麽?”葉漁歌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是和她那杯一樣的梨花白,在這樣的冬日有種清冽的甜,很輕易就讓人想到葉浮光的信香,和外麵摧城的風雪不同,而是一片片的、接近冰藍的雪花,讓人恍惚想到一些糖果,將之錯認為凜冽冰冷的微甜。

葉浮光有點想不出來。

而本來還在耐心等著她的葉漁歌這時才發現她眼珠轉動的速度慢了很多,和剛才下棋時截然不同,試著道,“你害怕她嗎?”

捧著酒杯又飲了一口的葉浮光繼續沉吟。

然後冒出了一句很古怪的話,“她本來……本來就該這樣?”

“什麽?”

“位極人臣……”葉浮光想了想原著裏對許樂遙的形容,“所以,在其位、謀其政?”

“那我呢?”葉漁歌在她愈發迷蒙的眸光裏,平靜地接道。

“厲害、理智、全能的神醫?”

“……”

什麽亂話。

葉漁歌垂下眼簾,指尖在粗陶酒杯上彈了下,忽而道,“岐王?”

“大將軍。”

葉浮光在一如既往飛快說出詞語之後,安靜了很久,好像有些分不清自己所在的地方,有些疑惑地自己往下接:“我的?”

她皺起了眉頭,連自己都不確定自己的話,語調飄揚許久,賭氣似的沉了下去,“不是我的。”

……

葉漁歌這下確定了她就是那種傳說中的一杯倒。

隻不過醫者沒有第一時間讓她解酒,而是就這樣看著她因為想到沈驚瀾,一下神色呆滯、一下表情痛苦,在她眼前的人、剛才被她提到的人,沒有哪個能這樣讓她牽腸掛肚。

這是葉漁歌沒有見過的情感。

不過她並不喜歡。

因為太過濃烈的情感,無論是愛還是恨,隻要超過軀體的承受程度,就會毀滅這個人。

她自認情感寡淡,放在葉浮光這裏的之所以對比得很多,是因為除此之外的別人,甚至都不值得葉漁歌放在眼中,更別提占據她的心緒。

但這所有加在一塊,遠遠沒到尋常人的一半情感。

葉浮光不同,她惦記的人太多了,她的喜怒哀樂都那般鮮明,會常常托人打聽永安的事情,從中找到一星半點岐王府舊人的狀況,在薑家時也會記得天熱天冷去看望她隻有血緣聯係的祖母,何況她們這些人——

而在所有人當中,令她最牽腸掛肚的,隻有沈驚瀾。

她很愛沈驚瀾。

葉漁歌現在看得清清楚楚。

眼見葉浮光已經想要拔那盆仙人掌的刺來決定岐王究竟是不是她的,神醫這才遲遲開口,“你醉了。”

“……嗯?”

小醉鬼疑惑且乖巧地詢問,“我醉了嗎?”

“去歇息吧。”

葉漁歌將她麵前的那杯酒挪開,改而用旁邊牛皮水囊裏剩下的清水給她隨意調了杯解酒的水,“喝了這杯,睡一覺。”

“哦。”

酒量差的家夥雖然醉了,卻很老實,也很聽話。

問也沒問,很信賴地將她遞過去的東西都喝了。

……

這般酒量,讓本來隻是想要她情緒放鬆下來的葉漁歌忽然又有些不確定她這樣沒防備,先前在江寧城究竟是怎麽應對那些會吃人的世家——

“你平日喝醉了都像這般?”

“我不喝酒呀。”葉浮光喝著解酒湯,有問必答,“他們……又不是你。”她可是將角色性格記得清清楚楚的呢!

“……”

葉漁歌呼吸頓了頓。

又開始覺得她煩了,不知道自己今天是哪根筋不對要邀請這個家夥來自己帳中歇息,就為了滿足她和岐王的那點別扭。

“話這麽多,睡你的覺。”

葉浮光:“?”

她表情委屈,好像在說,不是你先問的嗎?

葉漁歌沒理她。

隻不過在她轉身的時候,想了想,雖然不願摻合她和岐王的破事,卻仍為另一人開口。

“至於阿遙——”

她說,“沒有人生來就是權臣,你不必懼怕她。”

頓了頓,葉漁歌說道,“倘若她令你不安,我便替你看著她。”

這是她能為葉浮光做得為數不多的事,隻是希望這人的人生從此順遂,一切都能得償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