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炮灰贅A後

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四天

葉浮光睡醒時,手先往旁邊逡巡著摸去,結果半晌都沒碰到那讓自己魂牽夢縈的溫度,驀地睜開眼眸——

她看見了有別於大軍主帳內部的景色。

徐徐地吐出一口氣之後,她從自己那張榻上坐起來,張開五指沒入長發間,從身上聞到了很淺的酒味,葉浮光晃了晃腦袋,起來換衣裳洗漱。

繞過遮擋的屏風時,不知多久前就已經起來的葉漁歌仍坐在昨天她們對弈的那張桌旁,抬眸瞥了她一眼,對她揚了揚下巴:

“早食。”

軍營裏的大鍋飯,即便看在岐王的身份上,會對她們開小灶,但比起江寧城大戶、又或是永安的岐王府的廚子手藝,簡單的幾個小碗隻能稱作是早食。

不過葉浮光不挑,精致的菜肴她能品味,大鍋猛火燜的羊肉她也覺得不錯。北地的羊多長於草原,不似南方的山羊,腥膻味重,廚子用點薑蒜類的大料燉過,切下大塊冬日霜打過的水蘿卜,再佐些河魚提鮮,味道是少有的一絕。

雖然大早上她不太習慣吃這麽豐盛的大菜,不過是少見地不需要操心事情的時候,所以她換了衣裳之後,就坐在炭火燒足的帳篷裏,慢吞吞地享用這頓早食,在葉漁歌頻繁看來的眼神裏,硬生生把早飯熬成了早午飯。

“……”

葉浮光自然感覺到了她的眼神,還在心裏數著她到底什麽時候會看不過眼、過來催自己趕緊吃完。

結果一直到慢悠悠地扒拉完一碗羊肉湯,也沒見葉漁歌吭聲。

仿佛這位神醫冷歸冷,毒舌歸毒舌,但總是對她極具耐心。

……

吃過飯之後,葉浮光覺得自己很久沒看書了,即便外麵風雪小了些,也沒有出去感受天寒地凍的打算,找葉漁歌借了本醫書,跑去床榻邊倚著看,晦澀的那些方子和藥材功效沒看進去幾個,又睡著了。

葉漁歌本來都做好了她熬不住與沈驚瀾的冷戰,要朝自己旁敲側擊對方恢複狀況的打算,結果沒想到自己低估了她的決心。

哪怕在屋裏借著讀書的名義,貓冬似的吃了睡、睡了吃,床榻都懶得下去一步,直到外頭的風雪徹底停了,議事的軍帳幾度升起,禁軍即將開拔回太原的消息傳來——

葉浮光姍姍想起來自己來這附近,還沒見過北境銀裝素裹的壯闊雪景,突發奇想拉著葉漁歌出去冰釣。

說是冰釣。

其實某隻極度怕冷的南方小狗幾乎把自己裹成了一個球,兔毛手套、毛絨帽子、厚厚的大氅將她從頭到尾包了個嚴實,而她不知從哪裏薅來一張竹編帶毯子的躺椅,將竹作的長魚竿往旁邊一支,就在結成凍土的河岸邊換個地方窩著閉目養神。

葉漁歌睨著她根本不往結冰湖麵上走一步,就龜縮在岸邊、憑感覺幾度甩杆都把餌丟不盡開鑿冰洞裏的模樣,眼眸裏寫滿了鄙夷。

“折騰半天,原是換個地方睡大覺。”

“嗯……”

葉浮光閉著眼睛,感覺到冬日冰淩一樣的日光落在自己露出稍許的麵頰上,說話時有霧氣徐徐飄出,“能一直睡大覺,也是一種幸福,懂不懂哇?”

她懶洋洋地睜開一隻眼睛,一本正經地說道,“若是總在吃苦,這人生,就會有吃不完的苦。”

葉漁歌倒是沒見過把好吃懶做說得這麽清新脫俗的。

她和葉浮光隔了點距離,因附近都沒有人,巡營的士兵無尋常事不會特別靠近她們,加上她們沒有走出軍營的範圍,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於是葉漁歌的聲音就清楚地傳入了她的耳中:

“你吃得苦還少了?”

“?”

怎麽還搞人身攻擊啊?

“瞎說,”葉浮光像隻在簸箕裏挪動的蠶寶寶,在躺椅上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我剛入贅那會兒可是拿著年薪百萬——”的工資在享受生活。

話到一半。

她突然閉上了嘴。

因為想起來自己一開始去城外的相國寺上香,就花掉了大半的工資,後來好不容易等沈驚瀾醒來,卻被卷入一茬接一茬的事情裏,再也沒機會去鬱青那裏享受領俸祿的快樂。

葉浮光“嘖”了聲,又閉上眼睛,“睡了睡了,有魚叫我,午安,你別偷跑回帳篷裏不告訴我哦。”

“……”

葉漁歌在思考把下一杆甩在她臉上的可能性,又或者是把這條懶蟲掛在自己的魚鉤上,放進冰洞裏當餌。

不過最終,還是就這樣站在她附近,安靜地垂釣。

第三條魚上鉤的時候——

岸邊更高處的那麵帳篷被掀開,許樂遙從裏麵走出,和沈六一同跟在那道衣著華貴的身影旁,後麵還有一些麵熟的將士,一行人本來想送岐王到帳中,卻因為她停下了步伐,都紛紛順著她的目光往旁邊去。

許樂遙想到最近太原和永安的那些事,忽然說自己有事要叨擾葉大夫,同時用詢問的眼神看向沈驚瀾。

剛能下地幾日的女人臉色比先前好看些,但不知是在溫度太高的地方出來還是怎麽,麵頰上的血色如緋霞,就在眼下,可惜那鳳眸形態過冷,沒人敢為這份美豔心動,反而心中更生幾分敬畏。

她垂著眼簾看向那邊,安靜了很久。

就在許樂遙以為她不需要自己遞的台階時,才聽她緩緩道:

“本王與你同去。”

……

許樂遙去找葉漁歌倒也不算是無中生有之事。

太原那邊的消息終究沒有瞞住,皇帝被大衹人重傷、不治而亡的消息還是傳回了永安,而今這幾十萬禁軍的帳中有沈驚瀾及時醒來、親自坐鎮,才仍舊一派如常,但永安城中已有些暗流湧動。

雍國公已隱隱有些壓不住群臣。

她得先帶著一部分人回到永安,在這片亂流中站穩腳跟,進入那片風起雲湧的朝堂,將一些當年的舊案翻出——

譬如她的私仇,又譬如燕城之戰。

這是為她、為岐王往更高處鋪路。

而沈驚瀾一方麵需要爭取身體恢複的時間,另一方麵也需要帶大軍掠陣,倘若永安城中發生一些她們都不願看到的變故,那便以另一種方式,成為這天下的主人,而這種方式,勢必比前者更為激烈和銳利。

思緒在許樂遙腦海中轉過,她走到葉漁歌附近,往葉浮光那裏看了眼,還沒開口,就見葉漁歌收回魚竿,放到旁邊,張開戴著手套的五指活動了下掌心,主動往旁邊走了幾步。

“你要回去?”

是她先發製人。

許樂遙怔了下,微笑,“是,我是過來同你……”

“我與你一起。”

葉漁歌少見地打斷了她的話,雖然語氣還是雲淡風輕,卻讓人吃了一驚。

許樂遙麵上笑意暗淡了幾分,條件反射往那邊閉著眼睛在假寐的人望了眼,想到葉浮光這半年來的變化,似乎猜到了什麽——

眼中依稀閃過恍然、明悟、失笑之後,她好像已經知曉了麵前人的想法,隻確認般地問道,“你真要去?回永安這一路,可不好走。”

或許不好走的,不止這一段路。

“你怕我跟著?”

“……”

在外麵眼中猶如笑麵虎、在朋友麵前隻是單純喜歡露出笑容的許軍師這會兒也依然眉眼彎彎,“怎麽會?”

她抱著手臂,和葉漁歌對視,“我們一同走過的路,還少麽?”

“走吧。”她說。

葉漁歌回頭看了眼。

正好見到與許樂遙一起前來的那道身影停在葉浮光的麵前,正好替她擋住風吹來的方向,卻不舍得令一點自己的陰影遮擋該落在對方身上的日光,麵上緋色更盛,不知是否因為肋骨的疼痛冒出咳嗽衝動,又硬生生壓下去所致。

她正過身,跟上了許樂遙的腳步。

……

葉浮光都不知道自己心大到這般地步,竟真在外頭睡著了。

迷迷糊糊間,她渾身抽了下,猛然睜開眼睛——

卻不記得被什麽魘住。

眼簾上方驟然被什麽擋了擋,等瞳孔聚焦,她才看清麵前那隻掌心的紋路,中間還被什麽利器割過,堪堪愈合,新生的那一道肉還是粉白色。

令人心髒一緊。

她本能地抬手捂著心口的位置,倒是怕她突然睜眼被日光傷到的人略微俯身,束起的墨色長發從肩頭滑落稍許,“被凍著了?”

熟悉的,這幾日在葉浮光的夢境裏反複出現的溫柔沙啞聲線,就這樣猝不及防又闖入她的世界裏。

躺著的那隻冬眠小狗抿了抿唇,圓溜溜的眼睛看向剛能下地、就出來吹風找自己的人,使勁把那些眼底的情緒都壓下去。

她沒說話。

沈驚瀾本來想要解開身上這件大氅給她,卻又被小狗變得凶狠的目光製住。

她隻好將手裏的那個湯婆子放到葉浮光的衣袖裏,彎腰的時候看到了她旁邊空空如也的桶,還有那根擺爛放在地上的竿子。

“沒有獵物上鉤嗎?”

沈驚瀾這樣問著。

若是叫她手底下的人湊近看,就會發現此刻自家的將軍難得沒有在議定戰事時的冷酷,反而有種難得的小心和不知所措,像想哄人、卻無處下手。

葉浮光睡得有些昏頭,滿腦子都是她剛才伸手時被自己看到的愈合傷,本來打定主意不理她,這會兒又莫名低聲“嗯”了下。

想知道沈驚瀾要如何。

她若是敢做出那種不顧安危、為自己冷風垂釣的事情——

她就死定了!

……

就在小狗借著睡醒的懵懂勁兒,手指緊握、暗中觀察的時候。

站在她跟前的女人濃鬱的睫毛掃過那空桶,還有距離這裏很遠的冰麵窟窿,不知小王妃究竟是要多不走心,才能將冰釣玩成這般。

她將戴著的鹿皮手套摘了下來,將衣袖裏藏著的那條茶花手鏈往前推了推,而後從花蕊中取下那一根類似魚線的天蠶絲,往葉浮光身邊的魚竿上係了下。

暗紅色的大氅散落在地麵上,因為這些動作,她半跪下來,成了自下而上看著葉浮光的姿態,眼睫在金燦燦的日光裏,在這片冰天雪地的耀眼中,遮住那鳳眼半數的景。

讓她眼神晦暗不明,卻更顯深情。

尤其是左邊眼尾的一點紅,現在愈發瀲灩。

按說她如今的、以後的地位,已經沒有人配讓她如此仰視,膽敢這樣觸犯天顏的,都會付出代價。

可是沈驚瀾好像不記得她即將成為怎麽樣的九五至尊,旁人不敢直視的淩厲鳳眸,裏麵都暈著溫柔的光,就隻看向她珍視的寶貝,很輕地說:

“那你現在有了。”

願者上鉤。

她就是葉浮光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