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炮灰贅A後

第136章 番外二:養崽(7)

沈澤坤也想在西南逗留,但是來自永安的敕令一道接一道。

坐在皇位上的人,不光是在防備功高蓋主的歧王,甚至連他這個叔叔,也怕他將西南收拾了、之後拖延在當地一去不回,成為大宗的下一個心腹大患。

平叛過後,他身邊的人搜遍了城裏城外,都沒找到飛廉的蹤跡,而在他本來中了毒、迷迷糊糊的那些時日,因為大夫對蠱束手無策,所以隻能用普通湯藥給他吊著。

他人是回了永安,心卻留在了西南。

走之前還讓人留下了很多的書信、令牌,就怕那個官話都說不利索的傻子找不到他,不知道他在永安。

後來他在王府裏日日等。

也等不到那隻蝴蝶來找他。

沈澤坤想,是不是那人看到了書信上的東西,知道自己騙了他,忽悠他下山、卻不是帶他去中原旅遊,見識廣袤天地,而是帶自己去禁軍營地,而為了和朝廷打仗,土番派去各部落的人都在征稅,征人,征藥。

他聽過飛廉指出,對方攻城的人裏有自己部落的族人。

那時候,那隻小蝴蝶的眼睛是黯然的。

為此,沈澤坤怕他看在族人的份上,跑出城遇到危險,所以讓身邊的人看著他,分了一些親衛去守他,那隻小蝴蝶每日走不出自己的屋子,在他被戰事耽誤、偶然匆匆路過院子時,那雙眼睛都會倏然亮起來,又慢慢暗下去。

直到沈澤坤因為被圍城,迫不得已喝了被投過毒的井水,身體衰弱下去,這座城都要變成死城,那些親衛又哪裏來的注意力看著他?

所以一直乖乖聽他話、待在屋子裏的人溜了出來。

來到他的身邊,摸著他的臉頰,喃喃地說了很多話,有些是苗語,有些是官話,沈澤坤病得糊塗,一句也聽不清,隻能看懂飛廉很悲傷的神色。

和最後的那一句,“別生。”

……

在腹中有孩子的時候,沈澤坤才驚覺,因為西南這趟實在太凶險,他很多事情都顧不上,自然也顧不上信期發作,被種姻緣印,那些胡亂為了紓解欲望之後的避子湯。

所以才會懷孕。

他成為雍國公之後,知曉自己是什麽身份,時刻不忘謹小慎微,不想惹皇帝不快,尤其他知道自己侄子眼中的權欲有多重。

阿瀾已經被皇帝忌憚,他若是不小心也得了皇侄厭棄,這兩人之間必定會傷一個,他百年後如何有臉麵去見兄長,連兩個孩子也沒辦法看好。

他隻祈求這兄妹相殘的時間,能夠來得更晚一些。

然而他很快顧不上朝中局勢了。

他的肚子越來越大了。

很莫名地,沈澤坤直覺這小孩不能讓沈景明知曉,於是他寫信說自己去了西南一趟,離家鄉太遠,忽然很想家,要回舊地去住一段時間。

沈景明對他意思意思噓寒問暖,想到他在西南這一趟的艱辛,也沒怎麽堅持,還是準允了他離開。

沈澤坤做好了掩護和偽裝,在車馬的顛簸裏,半邊思緒在想那大片大片的蝴蝶,剩下的則是在想,自己現在再讓人送信過去,說不在永安、在燕城,那傻小子會不會昏了頭,能找到路嗎?

跟著他的家仆看著他的模樣,常常欲言又止。

卻誰也不敢和主子說,這孩子不能留。

在整個懷孕期間,沈澤坤很奇異地沒有任何不舒服的反應,甚至偶爾睡醒起來,覺得這小孩還挺乖,應該是像那隻單純的小蝴蝶,一點也不鬧騰,永遠懂事,永遠會維護他。

府裏的老仆知道他在西南的事,終究是怕他留下什麽舊傷,所以請了醫師不說,還貼出重金求苗醫的懸賞出去,用詞含糊,永安那邊倒是更信了他是身體不好才會舊地休養。

在他懷胎八月的時候,恰有遊**在北地的苗人揭了布告上門。

那人看到他的第一眼,背著的大籃子裏就有什麽窸窸窣窣在動,他側耳聽了半天,對著沈澤坤“咦”了一聲,隨後拱手道:“這位大人,您腹中的孩子不能留。”

……

沈澤坤差點讓人把這庸醫打出去。

直到他不緊不慢說出第二句,“您體內這是‘陰陽雙生蠱’的變種,一般雙生蠱用來續命,二者同生共死,夫妻、母女之間,隻要種了這蠱,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但你體內大不同……我以為會這樣養蠱的人已經失傳了,沒想到竟然能在這裏見到。”

什麽叫變種?

什麽是不同?

沈澤坤心中有個不好的預感。

而這預感在苗醫為他把脈,又讓他給點血喂養自己身側葫蘆裏的蟲之後,達到了巔峰。

那苗醫說,他本來中了一種很厲害的蠱毒,身體是要如草木一樣衰敗下去的,這毒太陰損,有違天和,不知要死多少人和多少毒物才能提煉出來……

可是有人給他陰陽雙生蠱的變種,讓他體內的那種劇毒轉移到了孩子身上,連帶著他曾經體內暗藏的一些汙垢與傷,都會在養育這孩子的期間慢慢轉移到胎兒身上。

這孩子不該出生,倘若在腹中就引產出來,就隻是他排出汙垢的承受體罷了,這樣對他是最好的。

倘若讓孩子滿月而出,再如何變種,終究也是陰陽雙生的蠱,不能陰盛陽衰、也不能陽衰陰盛,隻要他和孩子在子母蠱能感應到的範圍內,這個孩子當初吸納的那些毒倘若不能排出,他自己身體裏的蠱蟲就會作祟,讓他也變得千瘡百孔。

陰陽雙生,不僅同生,也是共死。

苗醫看他臉色很差,本來以為這是富貴人家求來的特別手段,是保命的行為,自己總歸走過世間,什麽樣的人都見過,過來試試領個賞金罷了。

剛想告辭,就又聽沈澤坤問,“倘若……我生下來,該如何養?”

他總算知道飛廉走之前的那句“別生”是什麽意思。

他早就知道沈澤坤懷孕了,可是他是怎麽想的……才會最後用出這個辦法,來保沈澤坤的命呢?

那個單純的青年,總是用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他,讓他後來幾乎躲著走的人,話也逐漸少、不再求他教自己官話的人,在他一次次擦肩而過不曾停留的風裏,好像知道他知曉結果後,一點也不想要生下這個累贅的小孩。

……

“國公爺!”

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麽,身邊的家仆都有些**。

他們紛紛過來勸著沈澤坤,拿出手帕,替他拭去眼角的淚。

沈澤坤卻覺得自己很清醒,他冷靜且理智地吩咐人將苗醫所說的生養這孩子的法子寫下來,聽見那人歎氣。

對方似乎沒辦法理解他為什麽都已經渡了毒,卻堅持將這孩子生下來,倘若他愛這個小孩,生了卻很久很久不能見,這不也是一種痛苦嗎?

這是生離之苦。

但沈澤坤仿佛什麽也沒有聽見,就盯著苗醫開開合合的唇,直到對方交代完了自己所知的所有法子,而且也隻是嚐試的法子,畢竟變種的陰陽雙生蠱已經失傳了,所以不僅沒有解法,也沒有對付的方法。

府裏的人怕他出事,之前那些欲言又止的仆人,此刻都在低聲勸他:

“倘若您要孩子,日後有的是機會,府中那些人家底都清白,也好拿捏,您萬萬不可親自涉險。”

“是啊,如今沈家一脈凋零,先帝走時,又將聖上與歧王托付與您,國公爺,三思啊。”

“這孩子即便出生也帶毒,恐怕也是體弱的,您當年不是說,即便是生,也要生個健康的孩子嗎?您不想腹中出來的孩子,同您一樣,總是伴著湯藥。”

有些話其實僭越了。

不過沈澤坤也沒有反應。

他好像已經做了決定,再抬眸時,眼睛裏還有那黑藍色鳳尾蝶展翅飛過的畫麵——

“敢問先生,可有見過另一種蠱?”

他說起那天城牆上漫天飛過的,好像怎麽也飛不完的蝴蝶。

陰陽雙生。

還有什麽樣的名字呢?

他還能聽見什麽樣的美麗名字呢?奇怪,當初讓他嚇得坐在地上動也不敢動的這些毒蟲,不知道什麽時候成了他也能欣賞的存在。

那苗醫起初聽他描述,笑著跟他說,苗疆有五.毒,這是常見的蠱師,但也有一些偏僻的、傳承的村子裏,自有家傳的蠱,蝴蝶蠱也算是難煉的一種。

醫者眯著眼睛,摸著自己身側的葫蘆,像是通過一些古籍,試圖去想象那波瀾壯闊的震撼,慢慢道:

“據說,練這些蠱的人,死後會化作漫天的蝴蝶,就像一場蝴蝶雨。”

“美得很。”

苗醫沒見過那場雨,所以也見不到沈澤坤心裏落下的雨。

他恍然而莫名地笑,視線看著莊子外麵的田地,有翩翩的彩蝶落在春日的蘩菜上,蝶翼扇動,最終就停在花叢裏歇息,聲音輕飄飄地應,“是啊,好美。”

……

葉浮光也跟著看向門外。

雍親王府的日光太燦爛,映照外麵的林子美輪美奐,而很遠的地方,在被暗衛們哄著玩的蘩撿起了蹴鞠球,有些心不在焉,朝著這方向看來。

才一碰到葉浮光的目光,就心虛地閃電般挪開。

似乎很在意,又假裝不在意。

她很快站起來,抱著那顆彩色的、綢布縫製的、每一麵都有不同圖案景色的球起來,再度和那些暗衛混到一塊兒,全身上下都散發著幼稚的“我一點也不在意院子裏那個人到底怎麽樣的”氣息。

但是她跑得離院子更遠。

葉浮光眼神倏然柔和了下來,她想——

還好。

這小孩兒,是在生下她的人滿懷期許、滿腔愛意裏來到這個世上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