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炮灰贅A後

第98章 第九十八天

葉浮光帶著丫鬟進入了那間船艙裏。

她發現自己的嗅覺變得無比靈敏,從前不能理解的關於那些貴族乾元和地坤喜歡用的香料、香薰習慣,現在變成了慶幸——

她聞見了。

盛夏荷花的香味。

取而代之的,在她的出現時,一股很濃鬱的中草藥香囊味出現在這船艙裏,讓宓雲擰了擰眉頭,鼻子一皺的同時,本來想釋放出信香去刺激她出現信香幻象,卻被這味道擾得頓了頓。

同時。

蘇挽秋漂亮的剪水秋瞳也與她那雙黑色的眼瞳相對,似乎一點沒有看到帷簾下那隱約的醜痕,抬手對她比了個“請”的手勢,“薑姑娘,久仰。”

葉浮光也對她露出個笑,眉眼彎彎,顯得那雙鹿眼明媚動人。

“當不得大當家這一聲,我不過是運氣較好,得了祖父祖母的青睞,才有機會掌舵薑家這艘小船,聽聞挽姑娘在西北家業很大,能給薑家如此一筆委托,還要請大當家這幾日多多照拂才是。”

她的聲線很低,不知道是故意如此,還是受了什麽傷。

蘇挽秋聽得有些出神,一時沒有跟她再將這客套的流程走下去,而是為她斟了一杯茶,對她示意,“你想我從哪方麵照拂?”

葉浮光頓了一下。

這些時日在江寧府的商場與那些精明的家夥們推杯換盞,她都習慣了那些身居高位者綿裏藏針、形式繁瑣的那套,明明是在薑家的船上,屬於她的主場,可是蘇挽秋竟順勢應下要照拂自己的話——

她指尖輕輕碰了下茶杯的邊緣,發覺這非滾水衝泡的熱茶,冷熱剛好,手指摩挲到邊緣的時候,才慢半拍地笑了起來,“自然是多多益善。”

蘇挽秋看著她揭起葦簾,白紗下那半張臉上據說是在整個江寧城誰看了都會憎惡的醜相,很平和地眨了眨眼睛,“好啊。”

……這就是女主角的自信嗎?

葉浮光轉了轉茶杯,這些天有葉漁歌在身邊,閑暇時被對方帶著認了些藥理,雖然沒有聞出、也沒有看出這杯茶有什麽端倪,但宓雲下.毒的手段在原著裏令人防不勝防,故而此刻也沒有任何要品嚐的意思。

“那便先謝過大當家的。”她出聲應答。

蘇挽秋單手支著下巴,看出她不願意喝茶,卻並不指出這點,隻是又出聲說道:“我與薑姑娘一見如故,若說照拂,我曾聽聞薑家為你請了不少名醫去府上,為你治這模樣,卻鮮少見效……”

“我這裏恰好有一瓶西域的秘藥,能活血生肌,隻要願意將你臉上這一層薄皮刮下,再長出新的,必定比嬰孩還嫩且白,恰好我這裏也有一位擅於此道的名醫,薑姑娘可要試試?”

這次葉浮光安靜了很久。

然後在蘇挽秋的注視下,緩緩地搖頭。

“多謝大當家的好意。”她抬手碰著自己麵頰邊的白紗,黑色的眼瞳定定看著她,即便身處這暗光流動的船艙裏,也不減她身上這奇異吸引人的氣質,“不過,我戴這方葦簾,並非因為自卑而遮醜。”

“既然打聽過我的事情,想必大當家也知曉,那些名醫並非對我麵貌毫無辦法,而是我拒絕了治療,我很喜歡我自己現在的這張臉,或許說不上喜歡,隻是覺得這樣就很好。”

在這個看臉又看信香的世界裏。

她這幅平凡模樣,不會觸發那些亂七八糟的劇情,實在讓她很安心。

……

葉浮光的那番話即便在離開後,也仍舊在蘇挽秋的腦海裏盤桓。

她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蔻色的指甲碰著薄胚燒出來的白瓷,低眉輕問,“如何?”

宓雲麵色難看,在方才她們短短的幾句交談裏,仔細分辨出葉浮光身上香囊裏佩戴的那些藥物味道,感覺自己的藥箱裏那些秘藥都被人看透了、一時竟然沒想到有什麽能夠下手的毒。

她是有備而來!

再想到從剛才上船之後,外麵走過的那些船夫軌跡,這間艙房完全就在這船上所有人的監視下,明明是他們帶著人來的,現在卻好像中了別人的計!

“她有備而來,早猜到了你的計策,接下來估計不會再踏入此地一步——”他語氣冷淡地說道,“也不會使用你送她的任何東西,何必把那瓶生肌膏遞出去?”

蘇挽秋“唔”了一聲,眉眼也跟著彎了下。

她沒有回答宓雲的話,而是抬眸朝他看去,“我是問你,她這幅相貌,如何?”

“……?”

宓雲神色空白了一瞬。

似乎覺得她有病。

蘇挽秋很低地笑出聲來,覺得這次和葉浮光的相逢著實給了她很多的驚喜,明明在永安皇宮裏那副唯唯諾諾、被皇帝訓斥到隻能往沈驚瀾身後躲的樣子還在不久前。

現在卻能夠猜出她的計劃、反過來設計她了。

她語氣悠悠地,換成了波斯語輕聲道,“現在北境沒有任何消息,也是一種好事,無論貴霜是輸是贏,得到她對我們都隻有好處,她或許也是這麽想的,所以我們倆的勝負倒成了最緊要的。”

“現在事情不是變得很簡單了嗎?”

“出了海,在這艘船上勝利的那一方,就是在接下來的大衹與大宗之間,贏麵更大的那個。”

她也不是隻會躲在背後玩那些陰謀詭計的。

蘇挽秋很喜歡這個她們倆共同設計過的戰場,甚至血液滾動裏也帶著期待的戰栗,期待看到更多葉浮光的不同模樣。

……

風帆大船離開港口,朝著波濤洶湧的遠處駛去。

船艙裏逐漸看不到江寧的城池痕跡,倒是海上的一些綠意盎然的小島嶼與露出的礁石塗灘取代陸地成為新的天空下景色。

葉浮光上輩子沒怎麽看過海、也沒有過這麽長的航行,在船艙裏不怎麽能待得住,搖晃了半日不到,就聽見外麵有動靜,她讓身邊伺候的人出去看,發覺是蘇挽秋他們的隊伍無聊,正在發起海釣。

見到她的人,甚至邀請她一起去。

葉浮光在屋裏轉了圈,也沒拒絕,就走過去抱著手臂看看蘇挽秋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到底打算怎麽海釣。

海上的日頭在鹹濕空氣的烘托下,顯得比陸地更滾燙。

傾射之下,帶著潮濕的風就讓人更難忍受。

但葉浮光好像感覺不到這種熱,葦簾也戴得好好的,然後見到蘇挽秋甩出一根竹子做的長竿時,因為船體的顛簸,在甲板上晃了晃——

她其實不想扶的。

可是船身傾斜的角度讓所有人腳下都有些不穩,眼見著蘇挽秋就要從這裏栽進海裏,葉浮光下意識伸出手,拉住了對方的腰帶。

“!”

船再度恢複正常時,圍在葉浮光周圍的、還有那些拿著竹竿的人們,全都看到蘇挽秋被她拽得臉色都憋紅的模樣。

她鬆開手,“抱歉。”

沒再戴著葦簾、落落大方將那副漂亮容顏露於天光下的女人注視著她,片刻後彎了彎唇,“你不是救了我,為何道歉?”

“……”

葉浮光沒說話。

她瞥見宓雲帶出來的這些人身上發達的肌肉、還有不好惹的氣息,沒什麽繼續看海釣的興趣,轉身又想往屋裏走。

離開的時候,忽然聽見蘇挽秋慢條斯理地從後方飄來一句,“你還是沒變。”

……

是夜。

風浪更大了些,搖晃的船身連外麵掛著的油燈都跟著一晃一晃。

刺過來的光都帶著一種不詳的、要被黑暗侵蝕的意味。

白天懂航行的船員說過,今夜海上怕是要起風暴、下大雨,讓大家晚上在船艙裏睡下之後,記得用麻繩固定自己的身軀,不要被甩下床、受傷。

葉浮光在夜裏睜開眼睛,聽見外麵劈裏啪啦的動靜。

是下雨了。

雨點打在窗框上。

這樣的深夜,最適合……發生一些恐怖故事。

在濕潤得無以複加的空氣裏,她聞到了很多股難以隱藏的、跟著落雨和風聲一起從窗框外麵吹進來的,乾元的信香味道。

躺在**的人披上外衣,坐了起來,出聲問本該守在門外的婢女,“外頭什麽動靜?”

“好多倭——”

婢女驚呼著,聲音忽然一頓,過了會兒,改成了很平和的安撫,“無事發生,我方才看錯了,小姐是想起夜麽?”

葉浮光坐在屋裏,看著光芒裏的影子在門上搖晃。

片刻後,她很輕地笑了聲,“好啊,你進來扶我一把。”

吱呀。

門被從外麵推開。

閃電劃破天際,恰好將這一刻船上甲板景象照亮。

門口哪裏還有伺候她的婢女,有的不過是一身黑衣、手持彎刀和諸多其他冷兵器,擁擁簇簇把外麵全部占滿的敵人。而在最前方,赫然是一身華衣、瞧著與這肅殺氣息格格不入的蘇挽秋,亦是這天地間唯一的豔麗顏色。

絲絲縷縷的血色從她的繡花鞋附近漫開,被那些傾斜的風雨吹走。

葉浮光坐在船邊,視線依次看過她身後的那些人,宓雲和一些讓她熟悉的、曾經在江寧城見過的大衹人,更多的……卻是陌生而狠戾的麵孔。

她視線頓了頓,忽然失笑著,對蘇挽秋開口道,“你怎麽還勾結了倭.寇啊?”

蘇挽秋難以形容她在問出這句話時的語氣。

就好像……明明已經很了解她,卻還是對她失望。

明明不是乾元,她卻恣意地展開了屬於自己的荷花香味,環繞著葉浮光,一條條綠意抽開、生長,蜷曲的葉片展開,變成寬大的荷葉,而那些生長著尖刺的莖.幹頂端也冒出花苞。

“在你意料外嗎?”蘇挽秋這樣問著。

葉浮光坐在這片盛開的荷花池裏,一時竟有些像那些宗教壁畫裏,陷於輪回池中的醜陋角色,然而那雙眸卻清明,甚至帶了點神性。

她不知自己此刻模樣何等令人震撼,思索片刻,點了點頭:“嗯。”

——不過,是意料之中,情理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