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9章 什麽光武帝劉秀
慶曆四年夏,天有大聲如雷,乃一大星,見於京都郊外,墜於林氏莊園。
霎時遠近皆見,火光赫然照天,震感傳逾百裏,皇宮亦有所聞,上為之震,遣監察院視之,見林氏藩籬皆為所焚,園中火仍未息,熱不可近。
監察院急奏上報,上視之,感天威浩浩,人力渺渺,故謂之天罰,著鴻臚寺急備相關事宜,欲於三日後焚香沐浴,入慶廟祭天。
……
……
是夜,京都範府。
範閑在房中來回踱步,神色似乎有些焦急。
忽然,臥房的窗戶悄然洞開,兩道身影從中鑽出,動作輕盈地落在窗前。
範閑立刻轉頭,看到那兩張熟悉的麵孔,連忙大步上前。
“牧哥,五竹叔,你們可算回來了!”
“知不知道今天城外發生了什麽事,有隕石忽然……”
沒等範閑說完,五竹便將肩上扛著的身體放了下來。
範閑停下腳步,望著腳下昏迷的男子怔然道:“他是誰?”
五竹緩緩道:“相府二公子,林珙。”
“……二舅子?!”範閑滿臉詫異,忍不住問道,“你們把他綁回來做什麽?”
五竹淡定道:“他是牛欄街刺殺案的主謀。”
此言一出,猶如晴天霹靂,令範閑怔在原地,久久沒有動靜。
良久後,範閑語氣艱澀地問道:“什麽意思?”
亞牧從五竹身後走出,輕聲解釋道:“吳伯安表麵上徘徊於太子與二皇子之間,實際上早已暗中投靠了他年輕時的舊友,也就是當朝宰相林若甫。”
“你從司理理口中問出的真凶,其實是相府的幕僚。”
範閑回過神來,強壓著心中的震驚,皺眉問道:“如此隱秘的消息,你們是怎麽知道的?”
亞牧輕歎道:“當然是親眼看到的。”
五竹點了點頭,開口道:“今日得到吳伯安的名字,我便去追查了一番,發現他在清晨時分被相府的車隊接走,送到了京都郊外的一處莊園。”
“我來到書局尋你,卻被牧亞攔下,他說要與我同往,我答應了。”
“然後我們就去了那處莊園,在那裏見到了吳伯安與林珙……”
範閑還沉浸在‘二舅子要殺我’的震驚中,沒有將此事與隕石聯係起來。
他連忙問道:“那吳伯安呢?”
五竹平靜道:“已經死了,我殺的。”
亞牧補充道:“而且不隻是吳伯安,莊園裏的所有安保力量,都被五兄殺了,現在,除了你腳下的那個二公子林珙,沒有人知道此事。”
五竹瞥了他一眼,強調道:“我說了,我隻殺吳伯安一人,是他們要攔路,怪不得我。”
亞牧搖頭道:“各為其主罷了,我沒怪你。”
二人交談間,範閑似乎忽然想起了什麽,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望著兩人。
“等……等等!”範閑咽了口唾沫,語氣艱難地問道,“你們去的那個莊園,是不是在林珙名下,而且距離京都僅有十八裏左右?”
五竹點頭道:“沒錯。”
範閑立刻瞪大了眼睛:“那隕石是怎麽回事?!”
他看到了監察院的密報,也感受到了那股強烈的震感,就差親自去現場觀看了。
所以他十分確定,隕石之事為真,而且聽五竹的描述,墜落之地,似乎就是他們前往的莊園!
迎著範閑緊張而又不解的目光,五竹沉默良久,緩緩搖頭。
“……我也不理解。”
亞牧咳嗽兩聲,正色道:“我們在那處莊園殺了吳伯安,帶走了林珙,然後離開沒多久,便發現有隕石從天外飛來,正好墜落在莊園的中心。”
範閑瞪大了眼睛:“有這麽巧?”
亞牧點頭道:“是啊,我當時也被嚇了一跳。”
範閑瞪著眼睛,良久沒有出聲,內心深處升起一股不知道是震驚還是滑稽的崩壞感。
“……大隕石術是吧,什麽光武帝劉秀?”
範閑忍不住吐槽了一聲。
亞牧瞅著他的表情,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道:“拋開事件本身不談,這對我們來說也算是好事。”
“據我的觀察,那顆隕石規模不小,落下來後,整個莊園都被夷為平地,所有的痕跡都被毀滅,沒有任何人能知曉莊園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哪怕你現在決定殺掉林珙,也絕不會有人聯想到你。”
此言一出,範閑果然成功被轉移了話題。
“殺掉林珙?”範閑愣了一下,皺眉道,“我為何要殺他?”
五竹平靜道:“因為他策劃了牛欄街刺殺一案,因為他想殺你。”
範閑臉色微變,終於開始將思緒重新放回這一驚天真相上。
想殺他的人,居然不是太子,也不是二皇子,而是他的二舅子……
這下範閑就有些犯難了。
他本想像王啟年勸說的那樣,追查到真正的幕後黑手之前,嚴懲這個幕後黑手的代言人,以表示自己也不是好惹的。
但現在,五竹和亞牧居然直接將幕後黑手帶到了他麵前。
雖然這個幕後黑手依舊有些存疑,但根據五竹描述的現場,直接出麵策劃刺殺的必是此人。
“怎麽就是婉兒的哥哥呢……”
範閑愁眉苦臉地望著地板上昏迷的林珙,心中天人交戰,不知該如何處理。
亞牧看到這一幕,心中歎了口氣,開口道:“範閑,不如這樣,我們先將他關起來,你今晚一個人仔細考慮考慮,到底是放還是殺,明天再給個準信。”
“……也好。”
範閑緩緩點了點頭,心中依然糾結萬分。
五竹轉身扛起林珙,與亞牧一起離開了房間。
漆黑的夜晚,二人站在範府房頂上。
五竹冷聲道:“我早就說,範閑做不了決定,帶走林珙,必然是個敗筆。”
亞牧瞥了他一眼:“別著急,是不是敗筆,你等兩天再看。”
五竹沉默地望著他,沒有回話,轉身便帶著林珙離開了這裏。
……
……
與此同時,宰相林若甫連夜入宮,麵見聖上。
“林相啊,多餘的話,朕就不說了,你自己看看吧!”
說著,慶帝將手中監察院的折子遞向林若甫。
看到這一幕,林若甫心裏咯噔一聲,隱隱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緊接著,他叩謝皇恩,而後雙手接過折子,臉色稍顯陰沉地看了起來。
折子上的內容很長,簡單描述一下,就是監察院發現了吳伯安策劃刺殺的真相,又循著蹤跡查到了京都郊外的那處莊園。
隻是此時,莊園已經被隕石毀滅,一切痕跡都被暴力掩埋,哪怕專業如監察院,也無法從隕石墜擊後的現場找到任何線索與蹤跡。
不過,監察院還是發現了相府二公子林珙失蹤一事。
再結合這處莊園的歸屬,監察院合理推斷,林珙可能已經與吳伯安一起葬身於隕石之下……
看到這裏,林若甫捧著折子的手指抖了一下。
但很快,他便鎮定下來,看完了剩下的所有內容,而後閉上眼睛。
再次睜開時,林若甫已經變得麵無表情,似乎重新變成了那個權傾朝野的林相。
“陛下!”林若甫跪地拱手,動作蒼勁有力,似乎絲毫沒有受到喪子之痛的影響,“吳伯安與北齊密探勾結,刺殺朝廷重臣之子,受此天罰,乃是他咎由自取。”
“……”
慶帝坐在龍**,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那你兒子呢?”
林若甫臉色絲毫不變地回道:“犬子年少無知,又一向喜好結交遊俠,沾染了不少俠義風氣。”
“依臣所見,許是那吳伯安言語誆騙了犬子,出於所謂的義氣之心,犬子這才出手相助,幫助此賊逃離了京都!”
“哦?”慶帝挑了挑眉,饒有興趣地問道,“這麽說來,你並不知情?”
林若甫語氣鄭重地道:“臣若知情,必不可能由那吳伯安逃出京城,更不可能像折中所奏那樣,將其安置在林氏名下的莊園。”
“嗯,這麽說倒是很有道理。”
慶帝點了點頭,似笑非笑地望著他道:“你個老狐狸,雖然為人奸詐了些,但做事向來老練圓滑,絕不可能有此紕漏。”
“這麽看來,此事確實是林珙與吳伯安瞞著你做的……”
林若甫眼神微動,當即雙膝跪地,大禮叩首朝拜。
“犬子冤屈,受人蠱惑,還請陛下明鑒!”
“……”
慶帝皺了皺眉,望著林若甫跪地的背影淡淡道:“你這是想讓朕欺瞞上天,替你兒子脫罪?”
林若甫匍匐在地,頭也不抬地回道:“老臣不敢,隻是死者為大,且天罰一事尚未有定論,老臣懇請陛下為死者諱,好讓老臣可以安安穩穩地送那孩子歸天。”
“好一個尚未有定論!”
慶帝冷笑一聲:“林若甫,你為了自己的兒子,竟然連上天都敢不敬了?”
林若甫沒有回話,但看他依舊匍匐在地的模樣,似乎已經無聲地回應。
慶帝眯起眼睛,看了他一會,忽然歎了口氣道:“行了,起來吧!”
“你兒子的事情,朕會讓監察院繼續追查下去,你也不要太傷心,葬禮不要急著辦,監察院目前還未從隕石墜落之地找到你兒子的屍體,說不定……他還沒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