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庇天下

第29章 前因後果

侯英驅車。

一路緩緩向著市區而去。

路上侯英終於是忍不住了,問道:“李總,你說的那個田園有血光之災,是真的?”

原本侯英早年混跡社會,三教九流也見的多了。

但是道上的混子都要拜一拜關二哥,久而久之,侯英也有些篤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再結合李四季的發家史,也怪不得侯英不信。

誰敢信,這位二十歲的年輕人,是真的沒有什麽背景關係,從吃百家飯的出身,混到了現在這步境地?

“當然是真的,我誆騙陳隊長幹啥,陳隊長可是自己人呐!”

李四季說道。

“再說了,我誆騙陳隊長,對咱們有啥好處?沒必要嘛!”

“那,那田園這個人還有救麽?”侯英問道。

李四季沒有回答。

隻是輕輕的搖了搖頭。

”沒救了?”侯英有些失望,原以為李四季應該有起死回生,峰回路轉的本事。

“不是沒救了,而是救了這個人,牽扯太廣,太多人了。”

“啊,這怎麽話兒說的?”

“什麽是血光之災?”

“啊......”

“所謂血光之災,就是造孽太多,上天給的懲罰啊。生死有命,外人不能隨便幹預。倘若幹預了,那就要沾染因果啊!”

接著李四季繼續說:“就像是你吧。當初如果我沒有遇到你,你本應該是個死人了,而且我也不會認識你。”

“但是當時我看你為了給老娘治病,借了錢還不起,於是才發了善心,救了你。所以你自然而然的躲過了那次的血光之災、生死劫難,不僅躲過了,老話兒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所以你看你這兩年,是不是順風順水的?”

侯英愣了,啞口無言。

李四季繼續說道:“倘若當初我沒有發善心,如今在我身邊給我開車的是誰呢?”

侯英回答道:“這個......這個我可不知道。”

“是誰不重要,但你要知道,因為我的一個善心,我的幹預,已經讓另外一個人失去了成為牧野集團老總司機的機會,所以,你覺得這中間有因果麽?”

“這...這就是因果?”

“不錯,這就是因果。再說剛剛那個田園,港島來的。他身上業力太重、孽緣太多,如果去救他,那因果幹係就更大了!”

“李總,這得有多大的因果?”

“多大?比你想得還要大,這個田園遭劫,了不起這次就是他一個人喪命。但要是去幹涉了,可能就是十條八條的人命,你說因果大不大?”

“啊!?這麽多......”

這下子,侯英沉默了。

李四季的話,他聽的明白,救一個人,可能要死十個八個呢,可不能再管了。

其實不僅是侯英,就連李四季也被自己說的有點後怕了。

原本李四季就是個無神論者,不信妖魔鬼怪之說。

但是雖然不信這個,但是相信因果啊。

不然怎麽上一世那般一事無成,他自己又是如何來到這個時間、這個世界的?

而且,港島的這些個商人。

說的好聽點,那是知名商人、慈善家、企業家。

說的不好聽點,這些人能有當下的地位、財富、勢力和權力,那都是從早些年港島最混亂的時代殺出來的,那可是真正靠著凶殘和冷血才能活到現在,擁有當下一份家業的。

何況,田園這個人,李四季知道。

本身也是德行有虧,留戀風塵、在港島就惹下了一堆風流債。

這次的事情,如果按照原本的情況發展,應該就是今天中午田園醉酒、然後強暴了給他送布草的姑娘。

這姑娘害怕,也不敢聲張,原本事情到這裏可能也就沒了下文。

但是偏偏讓那個跟田園同行來豫省的未婚妻知道了。

說是未婚妻,其實就是田園在港島酒吧喝醉了,晚上倆人滾了床單,因為這個未婚妻背後有14K的勢力,所以哪怕是社團出身的田家都不願意招惹,幹脆說和了,倆家結親。

這樣反而沒有了仇怨,成就了兩家的好事。

隻是這個未婚妻極為霸道,得知此事之後,居然一怒之下勾引田園的保鏢阿宏,巧舌如簧,編排自己被脅迫受辱後無奈和田園訂婚的故事。

更是在貼身保鏢阿宏無限憤恨中,田園被設局砍掉了老二,最終失血過多而死。

不得不說,田園最終被殺,是成敗都在一根屌啊。

這田園未婚妻,不僅讓田園斷了老二,活生生的疼死,而且還毀屍滅跡。

李四季記得,這件事情,一直到多年以後,豫省飯店翻修,這才從化糞池裏挖出來了一具屍骸,經過檢驗,才破了這一樁案子。

自己如果當下救下了田園,以田園如今的性情,那個無辜被強暴的服務員姑娘肯定會被報複,甚至這個姑娘背後的家庭也會遭殃。

甚至於那個未婚妻、包括保鏢阿宏也一定難以善終了。

對於港島富豪的凶狠,李四季可是一清二楚。

就算田園膽小怕事,但是作為港島保險大亨的田家,一定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斬草除根才是他們的做事風格。

港島電影裏,那些殺人銷骨的名場麵,在現實裏其實都是有跡可循的。

所以,在回鄭市的路上,經侯英這麽一問,李四季自己也有些猶豫了,到底該不該救田園這個人,值不值得救。

如果為了錢,為了生意,去救下一個睚眥必報的惡人,可能會導致更多的因果,更多的人喪命,李四季實在是於心不忍,更何況也觸及到了他自己的底線。

沉默。

這個險,李四季實在不敢冒。

倘若這些因果加在了自己或者劉念等人的身上,自己著實有些承受不起。

思來想去,李四季連放棄這條線的心思都有了。

但在紫荊山百貨旁的小賓館繳的房費沒法退,索性先住著,等等再看吧。

也許這件事,還有些變數,也尚未可知。

隻是李四季對侯英並沒有和盤托出事情的全部原委,田園案件中,田園之死其實並不是表麵上那麽簡單,實際上後世有人猜測,是港島14K的勢力,想要借助這件事情來插手田家的業務,甚至還有人猜測,是英資集團在背後搗鬼。

眾說紛紜,不一而是。

李四季不知道的是,田園這時候也是心神不寧。

在田園看來,那個年輕人,如果昨天晚上遇到了是巧合、可今天再次遇到,那就一定不是巧合,看這個人的神態,他肯定是想要說什麽,但是不知道什麽原因,卻一直欲言又止。

這種躲著他、看著他的形態和眼神,田園太熟悉了。

就是因為在港島,與自己父親交好的一位大師來家裏做客,當時看到自己的時候,也是這般,所以父親才讓自己先來大陸避一避。

完全沒有了瞻仰花園口遺址的興趣,田園也婉拒了招商局和公安局領導的宴請。

在這位警官的回複裏,提到了血光之災,這才是讓田園驚顫的地方。

所以,回到豫省飯店,田園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

結果。

越想越是心煩,越想越是不安。

就在他心煩意亂的時候,突然想起自己保鏢昨天晚上給自己匯報的情況。

這個年輕人,是生意人,如今就住在離自己不遠的紫荊山百貨附近。

今天又聽招商局的領導說是牧野集團的老總。

牧野集團,好熟悉的名字,隻是心煩意亂也沒深想。

田園幹脆叫來自己的保鏢,讓去打聽這個年輕人具體的住所,套間裏自己的未婚妻嘟嘟囔囔的抱怨不好玩,沒意思。

田園更是心煩,幹脆走出房間,隨便轉轉。

還沒等到自己的保鏢打探完消息回來報告。

轉角就看到了回來路上給自己解釋情況的那個公安。

當下,正要上前去搭話。

猛地卻看到這個公安和另外幾個人正在說著什麽,看著裝,好像是飯店的工作人員。

雖然隔著幾十米,田園根本聽不到他們的講話。

隻見這個公安抬起頭,看了看田園原本入住的房間方向,竟然莫名的搖了搖頭,一臉的無可奈何。

然後跟著幾個工作人員離開了。

盡管相隔很遠,田園確定對方一定不會發現自己。

但是剛剛這個公安的神情和動作,徹底的讓他陷入了沉思和焦慮。

想到自己父親在自己臨行來大陸之前說的話,田園對身後的保鏢阿宏說了幾句話,然後保鏢就快速的離開了。

田園回到房間,見未婚妻已經出去了。

沉默的點了一根雪茄,看向窗外。

客房樓下,陳立國正在叮囑安保人員和服務人員,他還清楚的記得,李四季說過的注意事項。

突然看到那位田園先生的保鏢走了過來。

“阿sir,田先生要見您!”

聽著保鏢半生不熟的國語,陳立國頓時有些懵圈。

這位田先生啥情況,招商局和公安局的領導給他接風洗塵,宴請他都不去。這會兒突然要見自己是為了什麽?

難道是有什麽要求?還是......

當然,陳立國原本就是借調來的。本著服務港島貴賓的原則,當即和一旁的幹警交代了幾句,然後就跟著保鏢一起去往田園先生的房間了。

推門進來後,田園先生正在吞雲吐霧,指了指對麵的一張沙發,說道:“警官,請坐了啦!”

陳立國點點頭,坐了下來說到:“田先生,我姓陳,叫陳立國。您可以叫我的名字!”

“歐克啦!那我就叫你陳警官啦!”

“田先生,您叫我上來是有什麽事情麽?”陳立國開口問。

他跟這位田園先生並不熟,如果沒有什麽事情的話,對方顯然不會單獨叫他上來。

如果是中午那會兒自己傳達李四季的話,當著招商局和公安局領導的麵,已經說的一清二楚了。沒必要再專門找自己上來吧?

田園揮了揮手,示意保鏢先出去。

等屋子裏隻剩下田園和陳立國的時候,這才說道:“陳警官,我想向你打聽一件事情啦,不知可不可啦!”

雖然田園也不過二十多歲,將近三十歲的樣子。

比陳立國還要小不少。

但這一嘴的口音,實在是聽著別扭,萬幸,陳立國還算是能聽懂。

“當然,隻要不涉及機要,請說!”

“不色劑,不色劑啦!”

“白天的那個年輕人,到底是洗馬來頭啦?他給我的感覺好好奇怪啦!”

聽到田園居然主動打聽起了李四季,陳立國皺眉。

這可算是把他給難住了,李四季跟自己很熟悉,而且也說得很清楚,並不想趟渾水,如果自己講了太多,反而不好。

李四季雖然沒有多說,但是因因果果的事情,還是少沾為妙。

陳立國正準備隨便找個理由糊弄過去,令他沒想到的是,田園竟然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想法。

“陳警官啦,我想聽實話,如果不是實話,就不要說了啦!”

陳立國頓時被田園的洞察力嚇了一跳,不過想想眼前這位可是港島保險大亨田家的大公子,還是家族的第一繼承人,要是沒點真本事,隻會尋花問柳、拔吊無情的話,恐怕早就被其他兄弟姐妹給幹掉了吧。

想到這裏,陳立國頓了頓,說道:“實不相瞞,那個人是我的一個朋友!”

“朋友!?”

“恩,榮辱與共的朋友!”

“噢,那你的那位朋友看我的神態不太對勁兒,先不說禮貌不禮貌。我和他認識麽?”田園冷靜了下來,反而顯得有些高深莫測。

陳立國自然不會被嚇到,更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嚴肅的問道:“田先生,您相信命數麽?”

“命數?”

“對,就是算命、看相那一套,我們內地稱之為封建迷信。”

“哈...風水堪輿嘛!在港島好風光啦!”

陳立國長舒一口氣,說道:“實不相瞞,我的這位朋友就是一位看相算命的先生。中午那會兒雖然他沒有多說什麽,但是我能感覺到,他似乎看出了些什麽東西。”

聽到這話,田園“蹭”的一下從沙發上坐了起來。

陳立國原以為他會發飆,甚至於破口大罵,但沒想到的是,田園居然一把抓住了陳立國的手,說道:“陳警官,麻煩你,麻煩你幫我引薦一下你的朋友可以麽?”

“這......”

“不方麵麽,我可以出錢,見麵禮一萬塊,可以麽?”

此話一出,陳立國整個人都懵了。

一萬塊錢啊!

要知道,陳立國現在隸屬於平市公安局刑偵大隊,早先因為在魯縣連續立功,再加上魯縣原縣委書記鐵書記高升,所以陳立國被調去了平市刑偵上。

如今不大不小也算是個官!

可就算這樣,一個月也不過九十多塊錢!

一萬塊錢啊,隻是見一麵,這錢夠他不吃不喝幹十年的。

雖然暗地裏,自己哥哥和牧野集團的關係會給自己帶來回報,但那是不能擺在明麵上的。

也就是說,哪怕因為自己哥哥的緣故,自己分了一些牧野集團的紅利,這錢就算拿到手,也是不能隨意使用的。

“哎......”

田園趕緊說道:“如果少的話,我可以加錢......”

陳立國當即說道:“田先生,這不是錢的事兒。我那位朋友本身也不缺錢,而是因為他不太願意......算了,這樣吧,我替你問問,見不見,咱們後續再說!”

“太感謝了,太感謝了,陳警官!”

“謝就算了,隻是我怕我那個朋友,未必真的願意見你啊!”

說完,陳立國歎了口氣,施施然走出了田園的房間。

待陳立國離開,田園眼中閃過一絲興奮。

田家亂世起家,如同絕大多數港島富豪一樣,對陰陽五行風水堪輿非常在意。要不然也不會在與大陸的商業考察之前,專程要來老家祭祖,近便一點去他們後來遷入的虎門鎮就好了嘛。

同樣,田家也認識一些有本事的風水大師。

當時田園父親的朋友,暹羅白大師來港島,看到自己直搖頭,父親求問白大師,得到的回答卻是說自己功力尚淺,無法破局。

隻是說有一線生機在北方。

如此一來,才有了田園父親一力主張讓田園借著港島華人商會即將開啟內地商業考察之前,先行往北而去。

何謂北方?

龍國傳統意義上,從南往北,過了秦嶺淮河一線,就是北方。

所以豫省雖然營商環境一般,但是當豫省駐羊城辦事處的人一發出邀請,田園立即就答應了。

提前到了豫省鄭市,田園其實已經去拜訪了禪宗祖庭,但是卻沒有絲毫收獲,原本那天就有些心煩意亂,這才晚上撇開眾人,隻帶了兩個保鏢到處走走逛逛散散心。

結果就是那一次,也是第一次跟李四季在路邊攤遇到。

沒想到今天中午再次遇到,雖然田園也懷疑是不是李四季有所企圖,不然不會這麽巧合,但是竟然在這裏有人能夠一針見血的指出自己可能遇到的這一劫,真的是什麽別的企圖都顧不得了。

田園明白,興許白大師所說的一線生機,就在此處。

因此,他更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和對方見一麵了。

卻說陳立國這邊,從田園的房間出來之後,就直奔豫省飯店大門外。

他知道李四季就住在紫荊山百貨隔壁的賓館裏,畢竟生意人,出門在外,住賓館也是常事。

李四季和田園,在陳立國看來,原本就近在咫尺,但是卻因為各自的顧及,實則咫尺天涯。

在陳立國想來,李四季其實是真的不太想插手這件事情的,而自己雖說與他交情不差,當年李四季事業剛起步的時候也給予了不少的幫助和方便。

但是未經別人的同意,擅自答應了田園的請求,並且這件事還很有可能將李四季置於險境。

興許,李四季知道後,還真有可能跟自己翻臉。

但是陳立國沒辦法,作為一個部隊轉業到地方的幹警,雖然這些年也有些手腳不幹淨,但也隻是為了改善生活。

在正義感這方麵,陳立國這種南越戰爭退伍轉業的老兵,絕對沒問題。

其實,不僅是陳立國,甚至包括侯英,都認可李四季所說的因果關係。

但那畢竟都是未來的事兒,還有很多也許、很多可能、很多不確定性和變數。

因此,如果隻是因為未來的不確定性和因果,就眼睜睜的看著田園這個大活人在自己的麵前出事兒,陳立國覺得自己是真的做不到。

想到李四季讓自己也離得遠遠的,如今卻站在事情漩渦的中央,陳立國也隻能一切隨心吧。

不論李四季願不願意見田園,願不願意去破局,自己的話傳到了,也算是盡力了。

小賓館裏。

侯英打開了房門,李四季正夾著一根煙,任由煙灰掛在過濾嘴上,也沒有彈開,怔怔地出神,似乎在竭力想些什麽。

在聽完陳立國的話,李四季啞火了。

剛交代完別幹涉,這才半天沒過,就把我給和盤托出了?

陳立國顯然也有些不太好意思,雖說自己比李四季大許多,但這一年多來,兩人見麵並不多,尤其是自己調任平市之後。

原本就有些理虧,再加上李四季身上的氣勢越來越足,陳立國有些尷尬的說道:“那個什麽,咳咳....要是四季你實在不想見,那就算了!”

李四季看著陳立國,說道:“你好像,想要讓我幫他?”

“不錯!”

“為什麽,因為任務?還是別的?”李四季正色的問道。

“也算是,但不全是。”

“怎麽說?”

“任務是任務,但我是人民警察。田園背景如何我不關心,但是在我看來,他就是一個普通的人民群眾,讓我保護下的人民群眾出事,我心裏實在是無法做到無動於衷!”

李四季點了點頭,歎了口氣,說道:“既然如此,你讓他過來吧,記得,悄悄地來!”

“啊,四季,你答應幫他了?”

“沒有!”

李四季繼續說道:“我願意見他,不代表我願意幫他。具體幫不幫,我要跟他詳細聊聊才知道值不值得幫!”

“沒問題!”

陳立國轉身離開。

李四季則是無奈的歎口氣。

侯英站在一旁,問道:“李總,咱不就是為了跟他們打好關係,好做生意嘛,你怎麽又不太高興呢!?”

李四季站起身,回答道:“是啊。可是,如果賺錢是站在人命上賺,賺沾著血的錢,那還有什麽意思呢?”

“我原本是單純的想要搭上一條線,接下來很多事情需要借助他們的身份。但是這兩次我見到這個人,看到他身後的屍山血海,心想寧願不賺這個錢,也不想有無辜的人因為一句話或者我的一個行為而喪生!”

侯英沒聽懂,隻是撓了撓頭。

田園這個人,李四季一旦打開了回憶,那些記憶裏的點點滴滴就如同泉湧一般的出現。

其實對他,李四季沒什麽好感。

上一世裏,看到一些回憶錄和專訪,談到了田園這個港島保險大亨的大公子,隻是給了一些不太好的評價,其中最讓人感興趣的就是風流韻事和神秘失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