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耳根清淨
等回到院中,黑魆魆的一片,屋子裏竟連燈都沒點。
等晚間時分,一婢女“砰”的一聲,扔了一碗飯在她麵前。
她撥了撥,幾根青菜葉,無半點葷腥,聞了聞,飯竟還是嗖的。
“用吧,奴婢還有好多活計要幹,煩請女娘吃完後自己將碗筷刷了。”那婢女吊著眉,斜著眼看她,翻了個白眼,“女娘,別的奴婢跟著主子都是吃香喝辣的,可你倒好,成日裏摳摳索索。也就我願意伺候你,你看不上我,自可回稟了大夫人,我還巴之不得趕緊離了這鬼地方。”
“站住。”眼見她要走,惜雪放下筷子。
“女娘,今日你得罪大夫人,今日有口吃的就不錯了,明日還不知有沒有這冷飯了,你就知足吧。”那婢女想是日常也是這般對甄盼兒說話的,眼尾高高揚起,扭著水蛇腰就要離去。
“誰讓你走了?”惜雪走到那婢子身前,攔住了她的去路,看著她問道:“今日,難道不是大夫人得罪了我?”
婢子被她陰嗖嗖的眼神看得心裏直發毛,但想到主母的吩咐,梗著脖子就嚷起來:“你好大的口氣,不要以為你攀上了定北侯就可以虐待奴仆,在太傅府,還是大夫人做主。你一個庶女,你怎麽敢……”
“我有什麽不敢的?”
“那你能把我怎麽樣,我可是大夫人派……”她的話尚未說完,突然之間,脖頸處被一雙手死死捏著。
她瞪大了雙眼,拚命拍打那手臂,可那手愈發用力,幾乎要將她掐死。
惜雪看著婢女臉色漲紅,心中卻沒半分憐惜。
她是死過一回的人,有什麽可怕的?
人心向來如此,欺軟怕硬。
今日她吃下這冷飯,明日她就要受下鞭子!
“那你到底認我,還是認大夫人?”惜雪看著她逐漸變青白的臉,語氣冰冷。
那婢女掙紮撲騰,卻已說不出話,隻顫抖著手指著她。
“好,這是你自己選的。”惜雪驀然鬆手。
那婢女身子癱軟在地上,她得了喘息,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劇烈地咳嗽起來。
惜雪輕輕撫上她的麵龐,似是欣賞一件稀世珍品,語調是難得溫和,“想必你也聽說了,我將會嫁給定北侯。你作為我貼身婢女,服侍得這般周到,我自會將你帶往隴西。”
看著婢女驚恐的眼神,她繼而說道:“隴西那地方,聽說不僅遼人凶殘至極,而且到處都是野狼。如果一個不小心,你獨自外出,那野狼撲上來,你說會先咬掉你的胳膊,還是先咬你的腿……”
“女娘,我錯了,我錯了。”那婢子“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磕了好幾個響頭,“奴婢錯了,再也不敢了。”
“那還不準備吃食?”惜雪慢慢站起身,看著她慌亂的腳步,側目而向,“大夫人現在自身難保,她隻是把你當做一把刀,如若你不聰明點,我不介意隴西多一條冤魂……”
那婢女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栽倒在門檻上。
等再次端上熱騰騰的吃食,已是滿臉恭敬。
惜雪喝著熱湯,這才真切感受到自己活了回來。眼見那婢子站在一旁,她隨口問道:“近日,府中可收到什麽邀約?”
那婢子忙說道:“聽聞今日忠慶王府送來了賞花宴的帖子。”
“什麽?”惜雪手中一鬆,湯勺落在湯中,濺出湯汁落在她手背上,“忠慶王府?”
今年的賞花宴,竟比前世的早了一個月。
“是啊,聽說京城各大家都收到了。”那婢子試探著開口,“聽說定北侯也收到了,定會帶你一起去的吧?”
惜雪朝她深深看了一眼。
這麽有心眼的小婢女,放在她身邊多可惜啊……
如若她能得到賞花帖,那就能光明正大地回府,看到太母,找出前世害她的人……
“歇了吧。”她站起身,回眸淡淡吩咐,“去,告訴大父,我想要忠慶王府的賞花帖。”
婢女一愣,連忙低頭應了。
惜雪未曾理會她眼眸中的嘲諷,她要養精蓄銳,好好想想接下來的路。
……
夜風呼號,似如同野獸一次次撞擊著窗欞,前世的恐懼如放出的鬼魅,纏繞上她心頭。
“董惜雪,你高高在上又如何?你金尊玉貴又如何?今日,我就是要這刀一道道劃在你的臉上……”
“我就是要讓你生不如死……我就是要讓你也嚐嚐,被人一刀刀活剮的滋味……”
“我就是你這嫡女,淪為最卑賤的婢女。我會讓你在陰溝裏活著,看著我得到你所有的一切……包括你的……”
“不要!”她驀然從噩夢中驚醒。
周圍黑魆魆,她大口喘著粗氣,後背都被冷汗浸濕。看著周遭的一切,她蜷縮身子,將自己埋在其中。
到底是誰,竟如此恨她?
前世,她被迷暈,疼痛讓她從昏醒中蘇醒過來,她記得何守信那冰冷的刀,她記得女人癲狂而瘋魔的笑聲,可怎麽都想不起是誰……
心緒煩亂,她披起外衣,緩步走向外間。
黑夜如墨,像極了那日在洹河邊。
冰冷,孤獨,死寂。
她思緒飄飛,並未察覺對麵屋頂上,有兩雙眼睛正盯著她。
“將軍,甄二娘子好像做噩夢了。”寒江見蚊蟲飛舞,他輕聲說,“她就是尋常一個小女娘,這裏我盯著就是。”
“連暗網都沒查到的事,她倒先能知曉,這是一個尋常小女娘能做的事?”霍野掃了他一眼,目光盯在那瘦削身影上。
這麽瘦,她是沒吃飯嗎?
“那日可真險,”寒江想起那日就有些後怕,“那日京畿、城防守備、就連司霆獄都出動了,就等著我們自投羅網,要不是甄二娘子……”
“去司霆獄。”霍野挪開目光,“既然讓我入了京城,得了這封賞,如若不耀武揚威一下,如何對得起聖上的恩賞?”
“將軍,如若被聖上知曉你去探望張擒,恐會生出事端。不若讓我前去……”寒江勸道。
“你以為我不去,他就能饒了我?”霍野唇角泛起一層冷笑,“況且,全京城都知我是隴西軍首領,手下被關在司霆獄,我卻膽小怕事不敢探望,聖上就不會責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