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指桑罵槐
“杏兒,小姐好難受,我們出府到街上逛逛吧。”
謝泠韻捂住胸口,漆黑鴉發和唇上點勻的鮮紅唇脂更襯得臉色蒼白如紙。
每一步都似柔嫩柳葉般飄忽,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風吹倒了。
丫鬟趕緊上前扶住她,自家小姐這個狀態根本就不適合出門。
“小姐,咱們還別出去了。”
“我隻是想出門散個心而已,不然總待在府上,都快要長黴了。”謝泠韻強裝鎮定,刮了刮丫鬟的鼻頭,扯出一抹僵硬的笑。
杏兒見謝泠韻態度堅定,隻能隨她去,隻是她要小心一點,要看好了自家小姐,不然出了什麽意外老爺夫人都饒不了她。
“韻兒是要去什麽地方?”謝夫人攔住謝泠韻。
她自己女兒用情至深,定會在聽到這個消息時悲痛欲絕。謝夫人過來的時候就見謝泠韻在丫鬟都攙扶下,飄飄忽忽地往府外走。
“娘。”謝泠韻苦笑一聲,“韻兒不能夠選擇自己的如意郎君,現在連自由出府都不行嗎?”
“並非不行,隻是韻兒,娘親很擔心你,娘知道你心裏苦,但哪位女子不都是這樣過來的?”
“有緣無分愛而不得隻是常態,能夠在婚後安安穩穩過一生,夫妻和睦就已經是最幸福的了。”
“娘,您與父親也是如此嗎?”
謝泠韻想來應該不會的。
她爹爹娘親之間的感情在京中人人豔羨,她所見到的也是如外界所說的那樣,夫妻倆舉案齊眉,恩愛和睦,從沒紅過一次臉。
受這種美好的表象的蒙蔽,她相信爹娘之間定是互相深愛的,但她問出這話之後卻遲遲沒等來娘親的回答,反而是一聲喟然的長歎。
謝泠韻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她所認為的那些美好的事情,在這一刻全都破碎了,露出了背後冷冰冰的現實。
她的淚又流了下來,心口的疼痛越加擴大,疼得咬牙擰起了秀氣的柳眉。
謝夫人見不得女兒這樣,惆悵道:“韻兒,都怪娘親將你教得太單純,早知娘親就應該將一些事情明說出來,不至於讓你這般痛苦。”
她緩步上前牽住女兒冰冷的手,下一秒卻被拍開了。
一身嫩綠長裙的謝泠韻連連後退,最後在所有人錯愕的目光中提著裙擺跑出了府外。
原來都是騙人的,事實上根本就沒有什麽愛情,那些話本子裏麵描述的美好故事,也隻是創作者對情愛的臆想。
謝泠韻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心中悲痛更甚。她不知道該往哪裏去,隻是拖著身體往前走,神情恍惚。街上的行人逐漸減少都沒察覺。
雨下得毫無征兆,將猝不及防謝泠韻被淋濕,透著涼意的雨打在身上她才微微回神,抱著濕透的身體,找了個屋簷避雨。
不遠處,幾個男人熾熱的眼神正肆無忌憚地在她身上掃視,她卻仍無知無覺。
一輛馬車推開雨幕駛來,停在了她身前,簾子撩開,出現的是一張熟悉的臉。
男人皺著眉頭,輕輕歎了一聲,將謝泠韻帶進了馬車。
“太子殿下,您回來了。”
鈴蘭見到停在府外的馬車,高興地迎上前。
溫君宇從馬車上下來,朝鈴蘭輕輕搖頭。
在鈴蘭疑惑的目光中,溫君宇轉身,撩開簾子,將車廂裏的女子扶下來。
女子渾身濕透了,兩鬢的墨發粘在了額角上,女子肩上披著一件深色裘袍,鈴蘭認得出來,那件裘袍是溫君宇經常穿的,此時卻披在了一位女子身上,不言而喻。
鈴蘭瞧著謝泠韻的臉,這位應該就是那位謝太傅的孫女了。
“殿下…太子妃娘娘那邊……”
“不要聲張。”溫君宇吩咐道,怕被誤會又解釋了一句,“隻是看她一女子在街上淋雨,又不帶傘,便將其帶回來了。”
“等雨停了就送回去。”
所以為什麽不直接將她送回去呀?
鈴蘭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她到底是沒問出聲,免得給溫君宇難堪。
鈴蘭歎氣,自家太子殿下看起來還是放不下這位謝姑娘呢。
溫君宇在街上看到謝泠韻神情恍惚,實在擔心她會幹什麽傻事,他可以放下心中的念想,但不能對她的性命視而不見。
“去準備幹淨的衣服給她換上。”溫君宇吩咐下人道。隻是在府內待一小會兒,應該沒什麽事。
換了身清爽幹淨的衣服,謝泠韻向溫君宇道謝,“多謝太子殿下。”
全程也隻有這一句話,後麵她又愣愣地,盯著一個地方眼神放空。
“韻兒?韻兒?”溫君宇在她眼前晃了晃手,謝泠韻隻是抬眼看了眼溫君宇,便又恢複原來的樣子。
“沒用的,她現在心灰意冷,生無可戀,對外界的刺激很遲鈍。”
熟悉的聲音響起。
這個語氣…
溫君宇瞳孔驟縮,轉頭就看到瑜瑾言抱著雙臂,倚靠在門邊,一臉興味地看著他。
瑜瑾言走到溫君宇身邊,附在他耳邊低語,“你以為能瞞得過我?想多了。”
“是鈴蘭告訴你的?”溫君宇扭頭,心虛地看向別處。
瑜瑾言:“誰告訴我的不重要,我隻知道你失信了。”
溫君宇皺眉:“謹言…我並未有那種意思。”
瑜瑾言冷笑一聲:“哪種意思?我可沒說呢。”
溫君宇抓住瑜瑾言的兩邊肩膀,直視她,“瑾言,聽我說,她一個柔弱女子在外很危險,我不忍心,隻是想幫幫他。”
瑜瑾言掙脫開溫君宇的雙手,字字珠璣,“幫就幫唄,那偷偷摸摸的又是幹什麽?你知道你現在很像那種偷晴的男子嗎?”
溫君宇:“我隻是怕你誤會。”
瑜瑾言:“你明明可以直接將她送走,卻偏要帶回來。”
這下溫君宇無話可說了,隻是眼裏現出請求,他淡淡說道:“等這雨停了我便命人送回。”
“不用,我也不是什麽冷血的人,她願意在這裏留多久就留多久,隻是明天的訂婚宴啊,不知道她又會怎麽樣呢?”
這次是跑大街上讓溫君宇遇到了,下次再跑出去,誰知道還會不會那麽好運。
聽到訂婚宴,謝泠韻有了點反應,僵硬地轉過頭看向瑜瑾言。
“怎麽,都這樣了還念念不忘著呢,你這樣看起來真像某個人,一樣的蠢的要死。”瑜瑾言眯了眯眼睛,毫不留情地嘲諷。
溫君宇:……指桑罵槐是吧
謝泠韻眼一紅,淚又流了下來。
“太子妃娘娘,你我都是苦命人,何必對小女子如此尖酸刻薄。”
瑜瑾言戳了戳她的腦袋,“蠢丫頭。”
謝泠韻抱住腦袋,瞪著瑜瑾言。
兩人之間的互動,並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劍拔弩張,溫君宇暗暗鬆了口氣。
瑜瑾言咧了咧嘴,給謝泠韻出主意:“你若真這麽深情不悔,不如找個與他相似的男子嫁了。”
溫君宇臉色一僵,看向瑜瑾言,兩人的目光交匯,他從那雙黝黑的眸子看出了嘲弄。
謝泠韻搖頭,一臉匪夷所思:“那怎麽行,我喜歡的隻是三殿下,其他男子再像也不是他,這種自欺欺人的事情,我才不要做。”
聞言,瑜瑾言笑出了聲,“哈哈哈…說得好,確實是自欺欺人,聽到了吧。”
溫君宇臉色有點難看,想要說什麽,瑜瑾言卻轉頭理都不理他,直接離開,留下溫君宇與滿臉茫然的謝泠韻獨處。
“正主來了,你要不要去見見呢。”瑜瑾言來到柳殷如身邊說道。
她的眼中閃著幾分惡趣味,冒牌貨和正主見麵不知道會是什麽樣的畫麵呢。
柳殷如正在輔導丫頭們練字,她以前受過教導,會讀書識字,留在府中不用白不用。
她每次輔導都氣得要死,瑜瑾言給她安排的兩個丫頭笨的要死,手不知道是不是雞爪變的,寫個字歪歪扭扭,怎麽都掰不直。
聽到瑜瑾言的話,她怔愣了一瞬,隨即搖頭。
瑜瑾言挑眉:“不是想學她嗎,本人如此近在咫尺,這可是個學習的好機會呢。”
柳殷如瘋狂搖頭,“娘娘,奴婢不敢肖想什麽,奴婢這些天都安安分分的,並沒有做過什麽逾越之舉。”
她不想再學那個人了,不想做任何人的替身。
見到她這麽慫,瑜瑾言眼中閃過幾分無趣,放過她了。
許是感受到謝泠韻的悲傷,雨一直下,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瑜瑾言有些鬱悶,她還想出府一趟,趁著沈家舉辦訂婚宴而去沈家莊一趟看看呢。
畢竟是與皇子訂婚,鎮國大將軍沈老爺子估計會出席在婚宴上,這正是她去別莊刺探的好時機。
這雨一直下,路上泥濘不堪,馬車在泥路上不好走。
“小姐,小姐啊,你去哪裏了?”
“小姐,你別嚇杏兒啊。”
雨幕中有人撐著傘呼喊,但雨聲很大,蓋過了她的聲音。
實在找不到人,杏兒抬眼看到了一扇朱紅大門,才驚覺自己居然跑到了太子府這邊。
也許小姐會在裏麵?
杏兒記得太子殿下對自家小姐是有情的,便上前敲響了那扇大門。
大門打開,出來迎接的是瑜謹言。
她就知道謝泠韻家裏的丫鬟婆子一定都在找她,這大半天跑出去一點消息都沒有,謝夫人估計已經急壞了。
瑜瑾言直接帶她去見謝泠韻,溫君宇依舊待在原地,對謝泠韻噓寒問暖。
“小姐啊,你果然在這裏。”杏兒喜極而泣,她要是再找不到小姐,回去鐵定會被扒一層皮的。
“小姐,跟杏兒回去吧。”
“我不想回去。”謝泠韻推開抱著她的丫鬟,搖頭。
“我若回去了,爹爹定會訓斥我的。”
隻是訓斥倒還好,就是怕會被爹爹將她許配給其他男人。
瑜瑾言冷淡出聲:“你終究是要回去的。”
“是啊,小姐,夫人老爺都在焦急地等著您,您快還回去看看他們吧。”
聽到丫鬟都話,謝泠韻更不想回去了。
“小女子不能留在這兒幾天嗎?”謝泠韻看向溫君宇,似乎覺得不妥,又轉頭望向瑜瑾言。
“看我作甚,要是謝姑娘不介意外界會傳出你的風言風語,你就盡管留下來唄。”
到時候傳出謝泠韻與太子殿下有染,謝泠韻就沒得選了,隻能嫁給溫君宇,當個妾室,有她後悔的。
瑜瑾言私心是不想要謝泠韻嫁過來的,她不可能毫無芥蒂地接受自己的丈夫有其他女人,如果溫君宇真的娶了她,那她這輩子都不可能會對他動情。
溫君宇飛快瞥了一眼瑜瑾言,瑜瑾言板著臉,似乎不太高興。
一邊是喜歡多年的女子,一邊是已經結為夫妻的太子妃,他有些為難。
溫君宇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勸道:“你的家人此刻一定十分擔心你,你還是早些回家吧。”
謝泠韻咬了咬唇眼眸中閃爍著淚光,“我知道了……”她緩緩站起身來,身子有些搖晃,臉上莫名浮現一抹潮紅。
杏兒連忙扶住她,卻見謝泠韻扶著額頭,緩緩閉上眼睛,身子軟軟地倒在了她身上。
瑜瑾言冷眼看著溫君宇急切地將人抱起,走進廂房。
溫君宇將謝泠韻安置在床榻上,臉上布滿焦急之色。
“小姐…小姐這是怎麽了?”
瑜瑾言上前給診了一脈,“染了風寒,還有過度憂鬱就暈了。”
“給你開個藥方,回去抓藥熬煮給她喝下,然後注意別刺激到她。”
她找來紙筆,刷刷寫了一張藥方交給杏兒,叮囑她道,這幅嫻熟利落的樣子看得杏兒一愣一愣的。
“…小姐…這怎麽辦啊?”杏兒撲在床榻邊,頭疼不已。
謝泠韻昏迷了,她怎麽帶回府啊?
瑜瑾言:“問題不大,等會兒她醒了,我讓幾個丫鬟架著,扶回去。”
還想賴在這裏?沒門兒!
瑜瑾言看向溫君宇,卻見男人凝視著**的女子,眉頭緊鎖,眼裏紛雜的情緒,有些刺痛她的眼。
溫君宇…嗬嗬,還是放不下白月光呢。
不知為何心頭有些發堵,瑜瑾言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不想再看下去,轉身離開了房間。
回到自己的住處,她換上了一身輕便的衣服,叫來幾個心腹丫鬟低聲叮囑幾句。
整理好行裝之後,她便悄悄離了府邸,沒有給溫君宇留下任何隻言片語。
她這個電燈泡,還是離遠點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