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都引

第17章 魚婦舊事

司命朝李陵苕微微頷首,他打招呼的不是李陵苕這個人,而是她身上的魚婦。

後者麵對突然出現的二人愣了許久,但很快反應過來,朝著二人各施一禮。

“你可還記得那聲音是男是女?”司命和孟婆坐在矮桌一側,對麵便是李陵苕,鬱離就隻能站在一旁了。

李陵苕輕輕搖頭,“那聲音飄忽不定,分不清究竟是男是女。”

司命沉吟一聲,看向鬱離,“這單生意恐怕你不得不接。”

“還是那個人?”鬱離蹙眉,到底是什麽樣的高人,為什麽總衝著她來?

“嗯。”司命點點頭,又道:“有魚偏枯,名曰魚婦。

顓頊死即複蘇。

風道北來,天及大水泉,蛇乃化為魚,是為魚婦。顓頊死即複蘇。

傳聞中魚婦是出現在狂風暴雨時的海上,有緣之人會借助魚婦之力死而重生,可她溺死於洛水,卻能因魚婦而生,你不覺得哪裏不對嗎?”

鬱離愣了一下,瞬間就明白究竟是哪裏不對了。

“原本該在海上的魚婦,突然出現在近千裏之外的洛水,這本身就是件奇怪的事情,且還能這麽巧合的遇上李陵苕溺亡,更是巧合之中的巧合。”

鬱離雙眼微眯,若說沒人背後操縱,怕是連鬼都不信。

“你明白就好,那人把她送到你麵前,定然有著什麽目的。”孟婆終於得了空閑,“與其總這般被人惦記,你不得做些什麽查清真相嗎?”

司命跟著點頭,心裏卻想這事兒跟他有啥關係?他為什麽同意跟孟婆來這一趟?

鬱離嗯了一聲,轉頭看向李陵苕,“雖然此事於我也有益處,但規矩就是規矩,你仍需用來世三年壽數作為報酬。”

“我知道,我願意。”

對於李陵苕而言,別說三年,就是十年她也願意,隻要能解決了這件事,她往後就再也不會每一世新婚第二年就溺死,孰輕孰重,她心中跟明鏡似的。

“好。”鬱離點頭,卻沒有立刻將竹簡喚出,而是扭頭朝著司命和嘴巴不停的孟婆笑了笑,“在那之前我想聽聽她是怎麽招惹上那些人的?”

孟婆指了指司命,“問他。”

於是所有人都看向司命,把一向臨危不亂的司命看得隻想扭頭就走。

他早該想到,那地方出來的,沒一個省油的燈。

長長呼出一口氣,司命緩緩道來。

李陵苕第一世應死在戰國前後,當時她是鹹陽城一位官員之女,名喚阿綾,與城中貴族定了親事,卻在第二年同一位楚國來的商人私逃。

若隻是如此倒也罷了,重點是那位貴族公子對她癡心一片,窮追不舍。

“難不成天宮曆劫的那個那一世是楚國商人?鹹陽城的公子為了追回新婦,將他害了?再不就反過來。”

鬱離從前不覺得司命囉嗦,眼下著急知道答案,心裏不知道嘟囔了多少句。

司命搖頭,“不是,天宮曆劫的那位那一世是她的兒子。”

“什麽?!”

在場除了司命和孟婆,他們幾個都一臉詫異。

還以為會是因情生恨的老戲碼,結果竟是母子之情離散,而後反目嗎?

李陵苕這會兒臉上表情十分精彩,“那是我遺棄了他?”

司命搖頭,有些不耐煩地道:“你們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

鬱離立刻乖巧地噤聲,就猜了那麽一嘴,結果啥也沒猜到,那還猜什麽?

“她那一世最後還是跟楚國商人走了,但卻是在和鹹陽城公子成婚後的第二年。

當時阿綾的孩子已經一歲餘,但那商人不嫌棄,還帶他們去了楚國,而後幾年過得倒也安穩。

直到秦、楚兩國大戰,楚國喪失大片疆土和人口,已見衰敗之色,那楚國商人便將家國仇恨都宣泄在了她和那孩子身上。”

鬱離張了張嘴,有心問是不是打死了,又想起方才司命的不耐煩,硬是忍了下來。

“原本這也不算什麽,從古至今這樣的人渣不少。”司命見多了這類事情,每每除了歎息,他也不能做什麽,甚至有些被打的女郎反過頭來去維護打她的夫君,更是叫人恨得牙癢癢。

但李陵苕那一世不是這樣的人,她到底是秦人,多少繼承了秦人的彪悍,隻是這彪悍埋在骨子裏而已。

“那楚國商人最初隻是出氣,下手尚算有分寸,後來漸漸就打得狠了,幾次差點將母子倆打死。

日複一日的折磨,讓阿綾心中生了怨恨,時值大秦二次伐楚,秦將白起攻入楚國腹地,郢都陷落,阿綾便想找機會帶著孩子逃走。

可惜被那商人發現,斷了她兩條腿,還將那孩子帶離了阿綾身邊,這便是她第一世應死的時候。”

司命說到這裏就停了下來,似是說完了。

眾人俱是不解,若故事到此為止,天宮憑什麽罰李陵苕?

難道這故事中不是李陵苕最為可憐嗎?

“司命的命書上她那一世便到此為止,照理說人也該跟著去了冥府,但奇怪就奇怪在這裏,那一年冥府的命簿上沒有她的記錄,我往後翻了許多年,才在楚國滅亡那一年瞧見了她。”

孟婆算是補充了司命未完的故事,但這仍舊不能解了鬱離的疑惑。

本該秦昭襄王時期就死的人,愣是撐到了秦始皇帝滅楚,中間五十多年,她是如何避過冥府鬼差拘魂的?

“且那一世阿綾的兒子正是天宮水神曆劫之身,原本不是什麽大事,隻是小小劫難,悲慘一點也就過了,可水神歸位之時身負重傷,聽說連元神都有些不穩,天帝震怒,密查了此事,然後就有了她每一世都被溺死的結果。”

司命撫掌,“這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至於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麽,就隻能靠你自己想辦法尋個答案了。”

他號稱天宮無所不知,但這件事是真的不知。

當年下來查的那位口風極嚴,得了結果隻告知了天帝和帝君,他就算再好奇,也不會作死地往這兩位跟前聊八卦。

鬱離歎了口氣,將竹簡喚出,“無論如何,這單生意我接下了。”

當竹簡上彼岸花盛開,鬱離看到了李陵苕這一世的記憶,她不禁長歎,關於執念,李陵苕比何茵的更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