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都引

第18章 魚婦流言

李陵苕離開七月居時更鼓剛起,她沿著巷子出了坊門,順著街道走到了新中橋前,橋上袁良功站得筆直,那一身窄袖圓領袍將他襯得分外精神。

“七娘徹夜未歸,我不放心。”

他真的隻是擔心,不需要妻子解釋昨晚為何徹夜未歸,或是去幹了什麽。

“我沒事,我隻是心中煩悶,錯過了歸家的時辰,幸好歸義坊七月居的鬱小娘子收留了我一晚。”

李陵苕走上新中橋,下意識朝水中看了一眼,波光粼粼,水流平穩,不似她那日落水,洶湧得很。

袁良功上前將妻子攬在懷中,“那就好,現在時辰尚早,想來你還沒吃朝食,我們去南市吃,聽聞那攤子今日最後一次賣蓴菜羹了。”

“好。”李陵苕任由他擁著自己往前,心中百感交集。

過往許多世,出事後她都隻能看著夫君悲痛絕望,似乎頭一次能這般溫馨地相攜覓食。

“今日是最後一次賣蓴菜羹了,客來得及時呢。”

攤主記得眼前這個容貌姣好的小娘子,也記得她身邊跟著的小孩兒,熟絡地給兩人端了蓴菜羹,還贈送了一小碟饊子。

“多謝。”鬱離很高興,抬眼看見李陵苕和她家夫君的時候,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李陵苕跟著頷首,隨後和袁良功坐到了另一桌上。

兩人同樣吃的蓴菜羹,隻是袁良功怕妻子吃不飽,還點了其餘幾樣小食。

飯罷各自離開,孟極一步三回頭地問鬱離,“你從她記憶裏什麽都沒看到,這生意怎麽做下去?”

“怕什麽,隻要魚婦和她不分開,就沒什麽問題。”這次同上次不同,沒必要那麽緊張。

“可今日已經初九,上旬隻餘今明兩日,你就一個月時間,真的沒問題嗎?”

孟極還是擔心的,司命和孟婆都不曉得中間曲折,鬱離能行嗎?

鬱離神情陡然嚴肅,雙手交握於身前,“說的也是,不如......”

孟極眼睛緩緩睜大,等著聽鬱離接下來的打算。

“不如就再買包果子回去吧。”

孟極:“......”

虧它以為能聽到什麽一鳴驚人的決定,結果就隻感受到了驚人。

擇善坊袁家出了怪事的流言是在李陵苕歸家的第三日傳出來的,那時鬱離還正琢磨著是不是讓孟極去一趟昆侖。

因為孟極自己說漏了嘴,說昆侖之中有一寶物,可窺得輪回之因。

“這麽快就藏不住了?”鬱離覺得過於突然,不得不先琢磨眼下的事情。

那日李陵苕離開的時候她特意交代過,應當不會這麽快露餡兒吧。

“不知道,聽聞昨夜更夫走到袁家附近聞到了魚腥味兒,還特意繞到了後巷看了看,結果看到了怪物,人都嚇傻了,至今生死不明。”

孟極撓了撓頭,“我就覺得奇怪,昨夜無雨,魚婦應當不會化形才對。”

李陵苕因魚婦重生,早已不是純粹的人,如果遇上大雨或是再次落水,她身上的魚婦便會顯現出半人半魚的形態來。

想來更夫便是瞧見了這個,這才會被嚇得昏死過去。

可昨夜確實無雨。

“去看看吧。”契約都簽了,可別真讓人當妖物給燒了才好。

鬱離起身往門外走,孟極三兩步幻化成孩童,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邊一起往外。

擇善坊袁家今日閉門謝客,鬱離上門的時候,那袁家仆從還一臉抗拒地想將她拒之門外。

鬱離盡可能維持著士族女郎的端正,輕聲道:“七娘日前曾求助於我,今日我便是來幫她的,你盡管去通報,袁郎君定會讓我入內。”

仆從到底心中沒底,雖然郎君說不見客,可眼前這小娘子氣度不凡,看著便出身不俗,若真得罪了,他怕是擔待不起啊。

“那......那煩請小娘子稍等片刻,小的去去就回。”

大門在眼前緩緩合上,鬱離頓時鬆垮了肩膀。

還是士族女的時候也沒覺得這般端著累,如今閑散慣了,猛地來這麽一下,肩背都是酸的。

約莫等了一刻鍾,袁家大門才又打開了,不過這次除了那仆從,還有略顯疲憊的袁郎君。

袁良功見到鬱離的一瞬間就想起了她,那日在賣蓴菜羹的攤子上,自家妻子便同她打過招呼。

隻是看上去並不熟絡,沒想到這小娘子今日會找上門來。

鬱離與袁良功互相一禮,而後便開門見山地道:“晨間聽聞昨夜袁家出了怪事,我憂心七娘,特意前來看看她,說不定能幫上什麽忙。”

最後一句鬱離說得十分肯定,袁家這事兒,她是真的能幫上忙。

袁良功也聽出她話裏的意思,故而沒有拒絕,而是將人客客氣氣地請進了門。

“七娘從昨晚開始便不見人了,我也一樣被堵在門外,我聽見臥房裏傳出哭聲,也不知道她到底怎麽樣了。”

袁良功一邊帶著人往後宅走,一邊簡單說了妻子的情況。

鬱離垂著眉眼,“隻是哭嗎?外間流言可將她說成了妖怪,袁郎君不擔心,或者不懷疑嗎?”

鬱離話音落下,袁良功便停住了腳步,神情鄭重且嚴肅地看著鬱離,“還請小娘子慎言,那些流言不過是坊間胡亂揣測,也許昨晚更夫看錯了,總之,我相信七娘。”

袁良功的認真讓鬱離嘴角微微上揚,“我也這麽覺得,深更半夜的,許是更夫眼花。”

兩人說話間,臥房便已經到了,裏頭果真傳來隱隱哭聲。

“七娘,我來看你了。”鬱離沒有敲門,站在外間輕輕喚了李陵苕一聲。

臥房中哭聲戛然而止,而後門被打開,李陵苕長發散亂,一張小臉滿是激動的看著門外的鬱離,“鬱娘子來了,請進,快請進!”

鬱離頷首,抬腳進了屋中。

袁良功下意識跟著上前兩步,卻被李陵苕製止,“阿郎臉色憔悴,不如先回去休息,妾與鬱娘子單獨說說話。”

“好,好,那若有需要,七娘喚我便可。”

李陵苕目送袁良功離開,這才關了屋門回身跪在了鬱離跟前。

“鬱娘子救我,那更夫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