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都引

第61章 懷夢草歸

儀鳳三年,春,正月,辛酉,百官及蠻夷酋長朝天後於光順門。

場麵之宏大,無不令人折服天後之威嚴。

五月,上幸九成宮,遇山中雨,大寒,從兵有凍死者。

彼時鬱離已經準備前往凡間,卻突然遇上這麽一批身穿甲胄的士兵,頗為詫異。

一問之下才知道,這盛世太平中,竟能在山中凍死士兵,可真是讓人一言難盡啊。

“好了,你也別替人擔憂了,別忘了自己的處境。”

孟婆撐著腦袋看著自家徒兒有模有樣地給眾多陰靈送上孟婆湯,不由感慨萬千,“我覺得有此徒兒,我離逍遙快活的日子不遠了。”

鬱離暗中給了個白眼,她私下聽鬼將說過,當初孟婆鬧著要撂挑子,冥王這才想出這個方法讓她暫時留在冥府。

雖然不知道冥王還有什麽後手,但可想而知,孟婆想要逍遙,且看不到頭兒呢。

忙過那些士兵,孟婆又將鬱離送到了鬼門處。

兩人早就沒第一次那般矯情和顧及麵子,方一到地方,孟婆便留一句走好轉身回去,鬱離更是連手都沒擺,提著裙子出了門去。

七月居門前,孟極打著哈欠時不時朝巷子裏看一眼。

眼見著子時便要過半,怎麽還不見鬱離出現?難不成這一年要來晚了?

這念頭才一過腦子,巷子口便傳來輕淺的腳步聲,不多時鬱離一派優雅地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你可算回來了,這一年我可知道了不少有趣的事情,正愁無人可以分享。”

孟極跳起來衝鬱離打招呼,後者則笑著探手去揉它的腦袋,“你這叫不打自招,正事沒辦,閑事倒是聽了一肚子。”

孟極不悅地甩了甩腦袋,將她的手甩下去,這才不服氣的道:“你怎麽曉得我沒辦正事?”

“那就說來聽聽,那倆人找到了?”

一句話就讓孟極閉了嘴,它確實在城中找了,沒找到。

期間還隨老道士去長安看過,也並未找到半點蹤影,無奈之下,孟極還去問了青婆,這才總算有了一點線索。

隻是結果未明,它如何同鬱離說?

鬱離見此,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好了,不急,說說你想講給我聽的閑事吧。”

“沒心情了。”孟極嘟著嘴,耷拉著腦袋蹲在門口。

鬱離幹脆轉回身將它提到了矮桌前坐下,“別呀,我想聽。”

孟極眼皮一抬,看著鬱離那張確實有興趣的臉,這才緩緩說道:“去歲李陵苕不是死了嗎?她那郎君今夕便找了新婦入門,聽聞還是李家千金,與李陵苕乃是姊妹。”

鬱離挑眉,片刻後又釋然,“說什麽情深不為利益所驅,到頭來還不是因利益。”

“還有,還有,沂州衛家那位郎君被斬與刀下,衛家怕是就此完了。”

孟極說著撇嘴道:“秦娘子高興的著人去沂州布施三日,說什麽感激沂州刺史為民除害。”

鬱離抿唇笑起來,“白月這點性子倒是沒變。”

她僅僅是布施三日已經很給麵子了,若是照著以前,怕是要敲鑼打鼓給沂州刺史送去匾額呢。

“對了,我上次回去遇見一個人,她托我給玉雞坊佑安巷的裴郎君帶去一句話,並幫他取到一株懷夢草。”

鬱離這才想起來正事,孟婆說按照凡間的時間來算,那位老夫人七日後便要入輪回了。

“懷夢草?那可是稀奇的東西。”

孟極嘖嘖兩聲,後知後覺想起來玉雞坊佑安巷它似乎去過,還遇上一位不怎麽樣的郎君。

“阿離,那裴郎君長什麽樣?”它問得艱難,心道不會這麽巧吧,才得罪過,難道就要上門做生意?

“這我倒是不知道,隻知道他叫裴炎,如今隨帝後在東都暫留,似乎是什麽起居舍人。”

孟極:“......”

好吧,越來越巧了。

看出孟極不大對勁,鬱離湊近了問道:“怎麽?你認識?”

“如果真是那人,那我覺得你可能要被拒之門外了。”

孟極將自己在佑安巷撞上一人的事情說給鬱離聽,後者不在意地甩甩手,說什麽到時候不帶它去不就結了,多大點事兒?

“可我同人家吵架,說了我是七月居的人......”

鬱離:“......”

無語之後便是各種安慰自己,孟極是神獸,你騙了人家那麽瑤碧換錢,即便這獸頑劣了些,忍忍也就過去了。

差不多一炷香的時間,鬱離才心平氣和地問孟極,“那依你所見,這裴郎君如何?”

“我那般無理取鬧,人家都沒跟我動手,算得上一個君子。”

孟極自知理虧,後來想想也確實很理虧,便也就取消了大半夜去裴宅捉弄人的計劃。

“也是。”鬱離呼出一口氣,拿了茶喝下去,“既然如此,想必裴郎君不會不問青紅皂白的趕人吧。”

“可能吧。”

兩人想得都挺好,直到第二日一早站在裴宅大門外,鬱離盯著晃動的門環反省了許久。

若遇上這種事的是她,她會如何做?

答案不言而喻,肯定一掃把將人轟出去。

人家隻是將他們拒之門外而已,實在算得上客氣。

“阿離,你們是簽了契約嗎?若是沒有,要不咱還是算了吧。”

孟極忍住想上去踹門的衝動,再次勸說鬱離。

“簽了,簽得很容易,卻沒想到不容易的地方在這裏。”

鬱離幾乎咬牙切齒,當初孟婆和鬼女那般提醒她,她以為難的地方是懷夢草,沒想到啊,她如今連門都進不去,更遑論見到裴炎了。

孟極摸摸鼻子,默默地抬手繼續拍門。

那仆從開門見還是他們二人,不耐煩地道:“都說了我家主人不見,你們怎麽沒完沒了了?”

“我受一位老夫人所托,不得不見你家郎君,當然了,如果實在為難,那就請小郎君帶去一句話,農女段氏有禮了。”

鬱離說完轉身便走,她當初幸好多問了孟婆幾句關於段氏的事,知道這句話就是當初裴炎爺娘成婚時所說。

段氏沒有遮掩自己的出身,反倒落落大方,因這一句話還贏得了不少賓客的讚許,後來裴家阿郎時常感歎,有妻如此,夫複何求。

所以作為他們的兒子,裴炎一定知道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