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嫁衣邪術
鬱離上前蹲在坑邊仔細看了眼,他們離得這麽近卻還是沒有察覺到絲毫怨氣,這屍骨鐵定被人特意處理過。
站起身,鬱離從袖子裏拿出一張紙錢,朝著坑裏隨手一拋,那紙錢在落地時突然燃燒起來,片刻後落在了白骨上。
“好了,先埋起來吧。”
鬱離往後退了兩步,示意老道士將土重新掩埋回去。
而後兩人又去了另一處,這回老道士一回生二回熟,朝著手掌心呸呸兩聲,掄了鋤頭沒幾個就刨到了底下的白骨。
他很自覺往後退一步,給鬱離讓出了位置。
方才他就看得真切,那土掩埋回去本是新土,可就在他們離開的時候,卻恢複成沒挖之前的模樣了。
老道士沒見鬱離有別的動作,許是方才那張燃燒的紙錢的作用。
鬱離這次沒有蹲下身去查看,隻朝著坑中拋出一張紙錢,看著它燃燒落地便算完事。
“走吧,咱們去靈堂看看。”
確定了白家確實在用一種邪術布陣來改變氣運,鬱離反倒鎮定下來,四方之術未完成,那位新死的新婦應當還沒有被處理過,現在過去,也許來得及知道些什麽。
白家的靈堂設在廳裏,今晚守夜的是白五郎和另一個看起來隻有十三四的小娘子一起。
鬱離飄身坐到了椽木上,老道士則躲在另一側窗下。
鬱離的對麵便是那位小娘子,她盯著多看了幾眼,覺得這小娘子肯定和白五郎有些血緣關係,兩人眉宇間倒是有幾分相像。
白五郎專心致誌地燒著紙錢,那小娘子則幾次欲言又止地偷看白五郎,那模樣看得鬱離心急,想著有什麽話不能直接說,這欲說還休的急死個人。
好在那小娘子沒多少忍耐的本事,最終還是說出了口。
“阿兄,你不是說事情已經處理好了嗎?那......”
“此事跟你沒關係。”
小娘子話沒說完就被白五郎給強行打斷了,他皺眉看著跪在那兒的小妹,眼神中帶著幾分警告。
可惜那小娘子卻沒注意到他的警告,仍舊固執地繼續往下說,“可她還是出事了,明明阿兄都說已經辦妥了,她不會有事的呀。”
小娘子說完朝正中的棺材看了眼,神情悲傷,似乎對自家阿兄這位新婦十分有感情。
白五郎似乎十分惱怒,語氣比方才更加嚴厲,“我說了,此事跟你沒關係!”
“怎麽沒關係?既然阿兄已經處理好了,便是我做了什麽才致使姊姊送了性命,我若是不執意送她那麵琉璃鏡,也許......”
“那不過是一麵尋常的琉璃鏡,你莫要想那麽多。”
白五郎收回目光,繼續將手中的紙錢往火盆裏放,火光微微跳動,映在他的臉上,說不出是什麽神情。
鬱離琢磨著小娘子說的琉璃鏡又是什麽東西,跟新婦的死能扯上什麽關係?
似乎感受到鬱離的疑問,小娘子眼中含淚微微搖頭說道:“阿兄別騙我了,那琉璃鏡聽說古怪得很,當時若不是見姊姊那般喜歡,我說什麽也不會買來給她。”
“你也說了,那是她想要。”
“可我後來知曉那鏡子有古怪,都還沒來得及提醒姊姊......”
“好了,世事難料,又怎能怪你。”
白五郎顯然有些不耐煩在這件事情上同她扯,隻示意她不要說了。
小娘子抿著唇,臉上已經從悲傷轉變為了愧疚。
鬱離聽見她聲音極低地呢喃了一句,“可那麵鏡子不見了呀。”
隔著不遠距離,鬱離朝老道士使了個眼色,後者微微點頭,隨後消失在了窗下。
鬱離手腕一轉,一支香出現在手中,她隻晃了一下,那香便燃了起來,香煙徑直朝著底下守夜的兩人飄了過去。
不多時,隻聽咚咚兩聲,白五郎和那小娘子便都倒在了地上。
見兩人倒下,鬱離才將手中的香按滅,隨後從椽木上跳了下來,左右看了眼,徑直朝著棺材過去。
鬱離輕而易舉就將棺蓋打開,裏頭的小娘子已經被整理過,乍一看就跟睡著了一樣,連那唇都是泛著淡淡的粉色。
她拿手在棺材上輕輕煽動兩下,不出意外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氣,和血蠶的氣息有些相似。
所以那血蠶曾經在這具屍身上待過,可人卻不是血蠶弄死的。
“怎麽樣?”
老道士在外布置好後便也進了廳中,見鬱離站在棺材前若有所思,張嘴問了句。
鬱離搖了搖頭,“沒看出人是怎麽死的,不過這狀態倒是奇怪。”
“確實奇怪,生前被人吸走了心頭血和精氣,能保持這般狀態實屬難得。”
鬱離嗯了一聲,滿臉都是疑問。
老道士指了指那女郎的麵容,“你沒瞧見嗎?精氣從五官之中被抽走,雖然抽得不多,可剩餘的精氣仍舊停留在臉上,這才能死後如同生前。”
老道士說著抬手將棺材裏的人的袖子撩開一點,“你看她的手臂已經開始出現輕微腐爛,怕是過不了頭七,這人就隻剩下這一張臉能看了。”
“被吸走精氣,那肯定不是血蠶,看來這些人的死亡背後還另有凶手。”
鬱離呼出一口濁氣,可惜到如今也沒找到陰靈拜托她找的女郎,否則說不定能知曉得更詳細。
“哎喲,白家這事情還挺複雜。”
老道士有些頭疼地圍著棺材轉了半圈,若不是牽扯到苗疆,他鐵定不願意趟這個渾水。
鬱離沒有說話,一揮手將棺蓋給重新蓋了回去。
兩人出了靈堂,鬱離便打算在白家再轉上一圈,她直覺想要找的女郎應該是被困在白家的,因為整個北裏就隻有這裏布了陣法。
老道士自然不反對,他心裏擔憂白家這事情越鬧越大,到時候驚動了帝後可不是什麽好事。
走了一圈下來,鬱離最終停在了新房前,猶豫了片刻,推門走了進去。
此時屋中自然不會有人,鬱離和老道士如同逛街一般在屋中轉了一圈,鬱離最後停在了梳妝台前。
上頭的胭脂和釵環擺放得十分整齊,看樣子是成婚時白五郎精心給妻子準備的,隻可惜那位新婦沒能用上。
鬱離伸手在梳妝台上摸了摸,當手指碰到一隻唇脂盒子時突然就頓住了。
她將手收回,又緩緩放了上去,那種奇異的感覺在觸碰的一瞬間再次閃現。
“原來在這裏,難怪尋不到你。”
鬱離說著將唇脂盒打開,裏頭的唇脂十分平整,顯然還沒用過。
老道士盯著那盒子裏的東西看了許久,沒看出有什麽不一樣的,“這不過是尋常脂粉......”
他話沒說完,猛地瞪大了眼睛,看著鬱離從盒子裏挖出一點唇脂,那唇脂在她白皙的指尖竟像是活的一般,不一會兒就將她的手指給包裹住了。
鬱離將手指拿到眼前打量了片刻,一撇嘴,“隻是一些小把戲,能讓人容貌變得暗淡無光罷了。
不過一個尋常的白家新婦,又是苗蠱,又是吸精氣,連這唇脂都被人動了手腳,可真是費心思。”
她說著將手指上的東西一甩,那東西落地的瞬間就變成了黑色的一坨。
鬱離嘴角帶笑,眼睛裏卻一點笑意也無,冷冰冰地看著妝台一側的一幅畫,“你這陣法倒是巧妙,若不是離得這麽近,怕是也感覺不到你半分氣息。”
老道士順著鬱離的目光看過去,隻瞧見那是幅坊間隨處可見的仕女圖,畫工十分粗糙,五六錢應當就能買得到。
鬱離話音落下,那幅畫無風竟在自己微微動起來,須臾間從裏頭飄出一個淡淡的人影。
“奴家幼薑見過兩位高人。”
人影輕飄飄地落在了離鬱離和老道士五步開外的地方,朝著兩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老道士被這一聲高人說的當即直起了腰板,一派仙風道骨地捋了捋胡子,“這畫上的陣法倒是巧妙,不知是何人所設?”
“咱們現在是問這個的時候嗎?”鬱離斜了老道士一眼,朝著幼薑頷首,道:“你是白五郎第一個妻子?你是怎麽死的?”
幼薑看了眼老道士,稍一猶豫便低聲回答了鬱離的話,“奴家確實是五郎的第一個妻子,至於如何死的,奴家隻記得當時有什麽東西從嫁衣的領口鑽到了身體裏,隨後不久便感覺有些精神不濟。”
她說著神情略顯茫然,“奴家在婚房約莫坐了一個多時辰,之後發生了什麽就完全不記得了。”
鬱離和老道士對視一眼,先是血蠶,又是琉璃鏡,現在又是嫁衣。
不過好在血蠶已經排除了可能性,而那琉璃鏡是那位小娘子送給最後一個新婦的東西,同幼薑也沒什麽關係。
那麽就隻剩下嫁衣了。
“如今那嫁衣在什麽地方,你知道嗎?”
鬱離方才沒去翻人家的衣櫃,不過按照常理,那件被三個新婦穿過的嫁衣應當就在這新房的櫃子裏。
幼薑卻緩緩搖頭,“胡姬死後奴家去找過,可那嫁衣已經不知去向,就如同我們死後一樣。”
鬱離嗯了一聲,忽而問道:“你是被困在此處,還是自己不願離開?”
她記得老道士說過,被四方之術困在陣中的會成為凶靈,而眼前的幼薑看起來再正常不過,別說凶靈,鬱離總覺得自己凶一點就能把她嚇哭。
幼薑咬了咬唇,眼中蓄著淚水,“自然是被困在此處,奴家要不是曾有機緣,也許就同那位娘子一般,隻能被收在葫蘆裏。”
說到這裏她頓了頓,又道:“還有一事奴家覺得奇怪。”
“哦?說來聽聽。”鬱離好整以暇的等著幼薑還能說出些什麽來,老道士也是豎著耳朵一臉的認真。
幼薑接下來的話確實讓鬱離和老道士陷入了沉思,因為她告訴二人,剛剛去世那新婦曾在新房中對著一麵琉璃鏡擺出十分奇怪的姿勢。
“那模樣像是伶人,她大約擺弄了一刻鍾,起身離開之後又似乎完全忘記了方才在琉璃鏡前的一切,徑直躺在了**,再之後第二日人便死了。”
幼薑臉上有疑惑,她雖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因何而死,卻直覺這位新婦和她的死是不一樣的。
鬱離微微蹙眉,又是琉璃鏡,隻是這新房中可沒有琉璃鏡的蹤影。
會是誰將那鏡子帶走了呢?會是凶手嗎?
離開白家約莫寅時初,坊間街道上安靜的出奇,老道士捋著胡須感歎,“難怪坊間這般安靜,用這樣的邪術布陣,那些小東西肯定比我們這等凡人感知更為敏銳,一個個才會噤若寒蟬。”
“萬物有靈,凡人的靈和那些動物不同,所感知到的東西也會不同。”
在此事上鬱離算是最有發言權的,她做了那麽多年人,又做了這麽多年妖,雖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什麽妖,是竹妖,還是別的什麽,但總歸不是人了。
老道士嗬嗬一笑,“小丫頭說的對,誰也不可妄自菲薄。”
鬱離難得認同老道士所說,朝他微微頷首,然後一扭頭人就消失在了街上,隻留下老道士燦爛了一半幹在半途的臉在風中淩亂。
回到七月居,鬱離第一時間感受到了孟極的氣息。
推門走進去,果然看見孟極四仰八叉的躺在胡**呼呼大睡,似乎累極了。
鬱離沒有打擾它,此去長安尋找鬼草辛苦,讓它多睡一會兒也是應該,何況那位小道士也沒著急上門要東西。
她緩步走到矮桌前坐下,沒有同往常一樣給自己煮茶,而是撐著下巴默默發呆。
這兩年發生了許多事,她總覺得有些恍惚,尤其是之前腦子裏突然多了一點記憶,就更加恍惚了。
但有一點鬱離很清楚,那些事都是針對她,而且和二十多年前她被殺有關。
“元姬、玉卮,還有那個人,她們到底圖我什麽呢?”
鬱離換了隻手撐下巴,那個能從吉南夜的引魂燈中脫身而出的究竟什麽來頭,如今又在何處?
孟極一睜眼就看見鬱離趴在矮桌前發呆,它抬起爪子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從胡**跳了下去,“晚上去哪兒了?”
“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