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賤骨頭
億慶元年八月初二,平畫的女兒已經整整一歲零三個月。
自打沈戮出事不久後,身懷有孕的平畫走投無路,隻能拿出了入觀前戴在身上的沈家玉佩,用這彰顯身份之物人托人的找了關係,終於得以見到了三公主。
三姐向來嬌慣著老七和老八,見平畫肚子已經開始隆起,她自然是心疼不已,當即就把人接回了宮裏,一直到平畫生產,都是被三公主宮裏的人照顧著。
女兒誕下後,平畫到底還是讓孩子隨了藍府姓氏。
藍悵。
這會兒才剛剛會發出“娘西”、“娘西”的軟語,平畫見到女兒,總是會露出幸福的笑意。
三公主一出了屋,就見那對母女站在花園的桃樹下賞落花,已是入了初秋,天氣倒是涼爽了許多,三公主喊了一聲:“八妹。”
平畫轉過頭,笑道:“三姐。”又見她已梳妝整潔,便問道:“三姐穿得如此正式,可是要去見七哥?”
“倒不是去見老七的。”三公主嘴快,剛一說完,就急於改口:“呸呸呸,叫慣了老七,可真是順口了,且說不管是人前還是人後,都應當尊稱一聲陛下,畢竟——”皇宮裏耳目眾多,真要是被有心人傳了話去,豈不是自尋禍端?
平畫略一垂眼,悄聲歎息道:“我總覺得七哥不是會在意這些的性子……”
“你還是不夠了解老……我是說,陛下。”三公主扶了扶雲鬢,心覺這如今的天下可不是當初父皇掌管時的那般,更不是老九在位的短短幾年的荒誕時期,沈戮二次稱帝,前朝又有何人有此壯舉?
朝臣們對他是心服口服的,剛回宮就下令修了護城牆,千裏高牆,阻攔蠻夷,將所有外族都隔絕開來,這般氣魄絕非尋常天子擁有,也就令三公主對他心生出幾分懼色。
他又縮減所有宮裏的支出,連皇家設宴也砍了大半,除非是重要節日與皇家祭祀,酒池肉林那等奢靡之事,便是不要想的了。
隻不過,三公主猜測他會為即將誕生的皇嗣舉辦一場規模極大的宴請的。
“八妹。”三公主湊上前來,悄悄地環視了周遭,連自己宮裏的人都要設防,確信無人經過後,才敢同平畫道:“你可曾路過那舒卷宮?”
舒卷宮,容貴妃。
平畫搖了搖頭。
三公主神神秘秘道:“我倒是要人去打探過那位容貴妃,她還有半月就要生了。”
平畫抱著女兒,輕輕撫著孩童的背,神色有些不安似的,“三姐,我倒是覺得那位容貴妃是有些可憐的,七哥……不,陛下他選了那樣遠的舒卷宮,平時都沒什麽人能過得去那頭,已經是皇宮的最深處了。”
三公主長歎一聲:“像是緊緊地看著她,怕人跑了似的。”
“你都打探到她哪些了?”
“其實,也不難打探。她宮裏頭伺候的人很多,婆子、宮女和侍從多得數不清,燕山衛都有不少,簡直像是皇後的排場了。”三公主道,“但凡從其中一個人嘴裏,都能問出些端倪的。”
平畫的眼睛亮起來,她對此很感興趣似的。
“都知道她是個啞的,冊封當日那麽多朝臣在場,誰也沒聽見她出個聲兒。”三公主道。
平畫緩緩地點了點頭:“陛下喜歡的女子從以前就都極其相似了,比起美豔的,他更喜歡素淨的,啞雖啞,但瞧見冊封當日的身姿,倒是玲瓏有致的。”
“你難道就不覺得,他都是在專挑著那麽一個人的樣子稀罕著?”
平畫知道三公主暗指的是何人,但又覺得不可能,便蹙眉道:“但人都已經墜崖……斷沒有活著的希望。”
“替身嘛,找個相似的女子總是不難。”三公主對沈戮的長情感慨不已,亦覺得有些可懼,一個抬手可攬月、揮劍可平川的君主,竟然隻鍾情同樣的女子,無論他地位多高,好像都要順著她、專寵她,除了早朝,便是去她宮裏,再不濟,也就是書房了。
天大的笑話,哪個皇帝這樣情意綿綿?對一個啞巴情有獨鍾?
真是個賤骨頭。
“聽舒卷宮裏的人說了,都要生產了,他還要夜裏與她同睡呢。”三公主嘖嘖舌,“用情這樣深,不知要折了哪個的壽哦。”
話說到這,平畫也沉默了。
氣氛變得死寂且詭異,三公主覺得背脊發涼,就趕快和平畫揮別,急匆匆地帶著賀禮前去舒卷宮。
她想著要送些東西去的,再不去,要失了禮數。
金鎖,銀鐲,紅兜紅布,做皇姐的還是要想了周全。
但舒卷宮的大門進不得,即便她是皇帝的姐姐,也隻能把東西交給宮女帶進去。
從三公主府到舒卷宮的路程都夠小憩的了,三公主把物件交了去,叮囑宮女要說是自己送的,前腳剛離開,就聽後身後傳來通報聲:“陛下駕到——”
三公主嚇得不敢回頭,催促侍從快些抬著自己的轎子走,心裏暗道:這個時辰才下了早朝,便又鑽進舒卷宮,當真是片刻也不肯離了那啞婦。
可為何不等她的孩子生下來立為太子呢?
偏偏要立沈容……
三公主為此而困惑不已,悄悄撩開簾子向後張望,沈戮的車輦已經進了舒卷宮,長風吹來,露出簾內那張冷峻的臉,不知何時起,沈戮開始蓄起了短須。
三公主這才驚覺,自己的七弟已經是而立之齡了。
沈戮自己也時常會想,人生大半,都在與她周旋。
眼下進了舒卷宮,他遣散了跟在身邊的侍從,見宮女來引路,他大步跟上去,在廂房處停下,宮女識趣地退下,他推門入內,她正坐在桌案旁翻看書卷。
聽見聲音,她抬起頭來。
他笑了笑。
“累不累?”他撩了袍,坐到她身旁。
容妤搖搖頭,順勢合上了書。
沈戮目光落在她高高隆起的腹部,探手撫上去。
“真希望是個公主。”他垂著眼。
容妤靠在椅背上,到了這個時期,她無論是坐著還是起身,都是有些吃力的,稍微轉頭看向他時,發現他正在望著她,眼神有些炙熱。
容妤知道這個眼神的意圖,不禁有些慌亂。
沈戮卻笑了,“怎擺出這種臉色?你都這副模樣了,寡人如何能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