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倚籠

第4章 藕斷絲連

容妤迫不得己地同他述明了其中的利害關係,又借著崔內侍之口講起太後不滿南殿,以此來克扣俸祿。而去了這次宴請,也能討太後歡心。

“那日他在朝堂上的行徑,你也都看到了。”容妤提醒沈止。

沈止神色一怔,當即蹙起了眉。

容妤再道:“崔內侍也承諾,隻要咱們這次去參宴,東宮與太後也就不計前嫌,該給的俸祿不會再少一分。”

沈止反問容妤一句:“他崔內侍能做得了東宮與太後的主?”

“他是替太後傳話,總歸是太後的旨意。”

“到底是虎落平陽了。”說完這句,沈止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他放開容妤,起身去尋桌子上的茶水壓咳。

容妤為他撫著背脊,更是憂心起來:“我已讓阿婉為你煎藥,今日服了藥便不會再咳了,待你我參完東宮宴請,撥來的俸祿也足夠你下月用藥……”

沈止喝淨了茶水,再咳了一陣後,總算是平複下來。他長歎一聲,到底是不願容妤為自己勞神,便鬆口道:“就按你說的去做吧,我這副爛身子,怎能一直拖累著你?若俸祿多了,我也能快快好些。”

容妤心裏鬆了一口氣,臉上也浮出笑意。沈止凝望著她麵容,抬手為她捋過額前垂落的鬢發,舉止中盡顯濃情。

但麵對這樣的凝視,容妤卻有些心虛地垂下了眼。她想起今日瞞著沈止去見了沈戮,此事斷不能被沈止知道,否則……他又要懷疑自己與沈戮舊情未了。

此般時刻的東宮裏,沈戮望向窗外,見崔內侍領了那身姿婀娜的宮女一路前來,把人送到後,崔內侍便知趣地退下了。

那宮女模樣俊俏,身著白衫,見了沈戮躬身行禮,繼而羞怯地走上前來,低聲道:“奴婢為殿下換壺新茶來。”

說話間,她故意碰灑了桌案上的茶盞,幾滴茶水濺到沈戮衣衫上,還好不燙。

她連忙俯身為沈戮擦拭,手掌撫在他胸膛時,順勢滑進了沈戮的衣襟裏頭。

沈戮垂下眼,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嚶嚀一聲,羞澀抬眼。

沈戮語調漠然道:“誰準許你碰我了?”

她一怔,麵露惶恐,小聲說道:“是崔內侍派奴婢來伺候殿下的……要奴婢讓殿下……開心。”

沈戮冷笑一聲,覺得那內侍倒是個忠心耿耿的,怕自己今日不愉快,還要找了個身段、眉目都與她有幾分相似的婢子來。

可就算這婢子身著白衫,又如何能有她的半分氣韻呢?

沈戮眉心一緊,忽然命她道:“脫。”

宮女愣了,不敢不從,滿麵通紅地脫掉外衫。

沈戮單手撐著太陽穴,麵無表情地打量她,再道:“繼續脫。”

直到她脫得隻剩下一件繡花小衣後,沈戮見她身子抖如篩糠,臉頰已是通紅,才了無興致地耷下眼皮,丟給她一句:“行了,滾出去罷。”

宮女也不敢拿衣服,隻得諾諾退出,還要被外頭的崔內侍罵不中用。

沈戮獨自閑坐,再倒一杯茶,抿一口,早已涼透。

三日轉瞬即逝。

酉時一到,容妤與沈止是最後到達東宮的。

盡管廢儲不會缺衣少食,可上好的緞子和錦衣也是穿不到的,容妤夫妻身上的都是去年的樣式,勝在二人氣韻不俗,舊衣也顯姿容挺拔。

侍衛通報,入了席間,不少目光投遞而來,或審視,或詫異,亦有輕蔑與嘲諷。

容妤低垂著眼,並不與他們對視,隨著引路侍女坐到位置後,一抬頭,便看到了高座上的太後與皇帝。

而沈戮,僅次於他們的位置。

他今日穿了件雨過天青色的錦衣,領口與窄袖邊緣都繡著金朱暗紋,極富榮光。

太後在這時舉起手中杯盞,請宴間眾臣舉杯共飲,同賞這東宮滿園梅。

待推杯換盞後,器樂班也奏起樂曲,歌女舞姬傾巢而出,容妤見狀,心情也逐漸好轉起來,她端起酒盞,喚沈止一聲夫君,二人相視一笑後同飲,自有一番同甘共苦的情致。

高座上的沈戮正一邊小酌青瓷杯中的佳釀,一邊打量著台下的容妤和沈止。

公主平樂順著沈戮的視線望去,發現廢儲夫婦後,立即開心道:“是皇兄和皇嫂!我這便去親自敬他們一杯!”

一時激起千層浪,太後與皇帝終於注意到了前太子沈止的到來,尤其是太後,看向沈戮問了句:“你皇兄今日不病了?”

沈戮恭敬道:“回稟太後,皇兄病還未愈,是帶病前來參宴,未上前來與太後攀談,是怕病症壞了太後興致。”

太後緩緩點頭:“倒是像他會考慮的事情。”末了又轉向皇帝:“看他們夫妻二人的衣袍還都是舊樣子,遣內務那頭送些過冬的物件給南殿吧,省得旁人笑你苛待了廢儲。”

沈戮再轉眼去看桌尾,平樂已經在勸容妤喝第三杯酒,對麵的幾位妃嬪也趁勢討好起平樂,捎帶著容妤一起又喝上幾杯。

容妤不勝酒量,這會兒已經有些頭暈目眩,便悄聲同身旁的沈止說道:“我有些熱了,想出去透透氣。”

沈止欲起身,“我陪你。”

“不要。”容妤按住他手腕,示意太後與皇帝,“你我一同離席,他們會多慮,我隻是去後花園吹風醒酒。”

沈止便道:“那好,你先去,我一會兒再去後花園尋你。”

容妤點頭應好,悄悄地起身離開。

出了大殿,迎麵便有夜風吹來,但她酒意上頭,就順著長廊朝後頭的花園前去,唯有那裏僻靜。

東宮地勢她最熟悉,花園旁的小榭臨水岸邊,嵌岩怪奇,她站在亭內任風拂麵,夜風絲絲卷發鬢,望著衣衫裙擺倒映在台下水麵,她惋惜曾經年少時,常與沈戮在此同賞池中金鯉。

罷了。

都是些往事了。

她搖搖頭,抬手捋發絲去耳後,卻觸碰到耳垂上一隻翠玉珠子不見了。

忙低頭去找,定是落在了來時的路上。

可殘月恰時隱入雲層,眼前一片暗色,她又醉得很,看不清前頭,唯見一雙烏皂靴進入她視線。

容妤以為是沈止尋她來了,便道:“夫君來得正好,我的翠玉耳環掉落了,你快幫我找找。”

那人沒說話,反倒是攤開手掌,一抹翠綠躺在他掌心。

“原來是被夫君撿到了!”容妤順勢側過身形,露出自己白膩的右耳,嬌嗔道:“夫君快幫我戴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