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繼母今天又頭疼了嗎!

第224章 定親之物,原主非要

平安侯,離京的機會?

如果說之前傅毖泉還是詫異,那眼下的傅毖泉就是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也終於反應過來,為什麽母親剛才要讓嵐玳帶旁人離開。

無論是方才的提起的許既明在邊關救了父親的性命,還是眼下這句,父親要的是許晉安離京的機會——任何一條都是不能輕易說起,落到旁人耳朵裏,否則一定受到猜忌。

傅毖泉目光一直落在阮陶身上,眸間的震撼良久不曾散去。

一是因為那句父親讓平安侯離京。

二是因為母親竟然會告訴她這些事……

後宅女子,大多安於一方天地,就算是婚嫁大事,也大都是世家之間的聯姻和交換。

運氣好的,會遇良人;運氣不好的,後宅的方寸天地裏,過得好不好,是不是順遂,都要看娘家的底氣。所以,後宅之中,鬥來鬥去,都是為了坐井觀天的那一小撮井口;翻來覆去,鬥贏了誰,誰又笑到最後,人生短短數十年光陰都消耗殆盡於此。

母親說起這些的時候,她如醍醐灌頂。

所以,她不再執念於早前最關心的婚嫁之事。早前那些以為最重要的,眼下看清之後,仿佛也不那麽重要……

她重新拿起畫筆。

筆下有她真正想要的東西,並非後宅的那一方古井與天地。

這也許是她人生中做過最正確的抉擇……

但今日又不一樣。

今日,母親告訴她的每一件事都不是後宅,而是前朝之事。

父親過世,祖母力有不逮,府中上下如今母親才是頂梁柱,母親清楚所有的事,但她不明白母親為什麽要告訴她?

母親要搪塞她很容易,這一路也沒少搪塞過,隻要母親想,一定能搪塞得合情合理,但沒有。

“後宅不聞前朝之事,母親為什麽告訴我這些?”

傅毖泉看她。

阮陶繼續替她斟茶,“不告訴你這些,在京中,遇事時,你怎麽知道該怎麽做?要做什麽?”

傅毖泉微訝。

阮陶撩起衣袖,放下茶壺,輕聲道,“京中與惠城不同,京中貴人多,牛鬼蛇神更多,母親能照顧好自己就已經很好;長歌年少,四四,長允,團子還都年幼,宋伯還有惠城府中的事要善後,一時半刻也不會到京中。在京中,隻有我同你。”

傅毖泉:“……”

四目相視,傅毖泉攥緊指尖,重新問起,“剛才,母親為什麽說父親是要一個許晉安離京的機會?”

阮陶也看向她,“許晉安為什麽會“客居”京中?”

傅毖泉:“……”

阮陶繼續,“因為兄長戰死沙場,所以天子體恤,要接許既明的幼弟入京,親自教導?”

傅毖泉想張口,又將要說的話咽了回去,眸間都是詫異。

阮陶繼續,“如果天子親自教導,許晉安會仗著哥哥戰死,仗著天子對他的袒護,活成了無憂無慮,太平無事的草包加紈絝一個?”

傅毖泉:“……”

“還是活成成親之前,流連花樓,成親之後,花樓不去了,卻和一群狐朋狗友吃喝玩樂,出入賭坊,一日千金?”

傅毖泉不知第幾次語塞?

“天子在世時,履行了他對許晉安照拂的承諾,但許晉安也被養廢了。失了許既明的平安侯府,隻有一個不成器的世子許晉安,往上追溯幾十年,曾讓天子榻上不能安枕的平安侯府已經成了一個空架子,天子可以重新高枕無憂,這場博弈裏,誰是贏家?”

阮陶問完,傅毖泉咬緊下唇。

阮陶繼續引導,“再換一個角度想想,曾經威名赫赫的平安侯府,在許既明和許晉安祖父在世時達到鼎峰,風頭一時無二。水滿則溢,月盈則虧,許既明和許晉安的祖父過世後,平安侯府盛極而衰,卻仍然讓天子忌憚。鋒芒太盛,往往容易看不清的其實不是別人,而是自己。所以,在許既明和許晉安的祖父過世,天子‘痛哭流涕’之後,許既明和許晉安的父親就等不及將“天之驕子”的許既明推到了京中,探花及第,年少有為,天子得之,欣喜無比,平安侯府在一時朝中榮耀無二……”

阮陶微微斂目,輕聲問道,“是榮耀無二嗎?”

傅毖泉木訥搖頭。

不僅不是,恐怕還是平安侯府的催命符……

想到後來許既明戰死沙場,先帝將許晉安接到京中“客居”,一住就到現在,連京中都未離開過。

好比折翼,困於籠中的鳥。

天家要的,是永遠困在牢籠裏的平安侯府,永遠非不出這金絲籠中。

這才是真真可怕的……

傅毖泉也想起了南平侯府。

傅毖泉指尖攥緊。

“後來許既明去了軍中,短短一年就聲名鵲起,這其中有他的天賦,但有沒有天子的推波助瀾,和捧殺?”

當“捧殺”這個詞從阮陶口中說出的時候,傅毖泉不寒而栗。

“為什麽許既明會從死人堆裏救出傅伯筠,將他背出遍地是鮮血和殘骸的煉獄?”阮陶目光落在傅毖泉身上,傅毖泉屏住呼吸。

阮陶沉聲,“因為,許既明從傅伯筠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個時候的許既明已經知曉騎虎難下,但他身後已經沒有退路;他能救下的隻有傅伯筠,救傅伯筠,等於救贖自己。所以才會有劉媽口中,平安侯世子背著侯爺走了三天三夜,侯爺撿回了一條性命……”

傅毖泉攥緊的指尖,好似一點點嵌入掌心裏。

阮陶反而輕聲,“所以,許既明對傅伯筠的影響很深,如果沒有許既明,傅伯筠不會清醒認識很多事,也不會清醒得知曉自己要做什麽?也所以,他比旁的世家都更通透和清醒。”

傅毖泉想起父親在的時候,會蹲下,笑著看她,“誰惹我們家毖泉生氣了?”

忽得悲從中來。

“許既明死後,年少的許晉安入京,不管他是真的紈絝子弟,還是從入京的那一刻開始,按照兄長早前的叮囑,演出的紈絝子弟,但他是盛極而衰的平安侯府留下的最後血脈。先帝在駕崩之前,許晉安的日子不算難過。先帝駕崩之後,許晉安無論在京中過得有多潦倒,但新帝不開口,許晉安就不能離開京中一步,越雷池一步;所以,新帝不開口,許晉安要想回家中,除非是一捧白骨……”

阮陶說完,傅毖泉再次愣住。

稍許,還是忍不住開口,“平安侯府已經沒落了,許晉安在京中也潦倒落魄,新帝為什麽還要留許晉安在京中?”

阮陶看她,“是啊,放許晉安離開京中,誰來開這個口?”

傅毖泉頓住,忽然之間,好似心底隱隱有了猜測。

包括地契,包括鹿鳴巷的宅子,也包括,這趟母親讓賀媽和阮錢,阮孫入京……

阮陶捧起茶杯,輕聲道,“平安侯府上下的任何一個人都沒辦法開這個口,開口就意味著猜忌;一旦有了猜忌,許晉安和平安侯府上下就永遠無法離開京中這個束縛他的牢籠。”

傅毖泉慢慢鬆開指尖,一種無力感襲上心頭。

阮陶繼續輕聲,“京中任何一個人都不會為平安侯府開口,誰開口,就意味著這份猜忌會落在誰頭上。所以人人都看在眼裏,卻又都人人緘默。即便在天家眼中,平安侯府已經不是以前的平安侯府;也即便,許晉安在天子眼中已經是安於享樂的廢物;更即便,放不放許晉安離京,其實對新帝而言,都隻是一念之差的事。因為新帝不是先帝,新帝並不猜忌平安侯府,所以,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沒有人會為了一個平安侯府拉自己下水,除非,有迫不得已的緣由,讓平安侯府重新進入新帝的視野,被新帝看到。”

當所有的這些事都竄在一處,傅毖泉緩緩伸手捂住嘴角和鼻尖……

阮陶繼續道,“所以,許晉安是幸運,這世上還想著許晉安的,始終還有一個,就是傅伯筠。”

傅毖泉眼眶再次紅潤。

阮陶目光重新落在傅毖泉手中的那份地契上,平靜道,“但新帝猜忌的雖然不是平安侯府,卻是南平侯府啊。所以傅伯筠沒有,也不會留下同許晉安有任何交集的證據,隻有這份地契。所以故事就變成了因為許晉安好賭成性,輸給了囂張跋扈的傅伯筠,傅伯筠仗著自己身上的戰功,用地契逼許晉安滾出鹿鳴巷的宅子,享受棒打落水狗的快.感——如果這次傅伯筠沒有戰死沙場,這就是他回京要做的事,要演的戲。”

傅毖泉喉間再度哽咽。

“如果這場仗結束,傅伯筠凱旋,他怎麽對許晉安,京中都不會有一個人說一個字,但新帝會因為厭惡他,同情許晉安,被人趕出府邸,流落京中,落魄至斯,對著蒼天痛哭,大喊愧對祖宗的許晉安就會有唯一一次能從京中離開的機會……因為,傅伯筠知曉新帝對他有多憎惡,就對許晉安就會有多寬容。”

傅毖泉目光的也再次落在手中地契上,忽然覺得手中的地契沉甸甸如同千斤岩石一般。

“可是,父親過世了……”

想起牽她起身,同她俯身說話的傅伯筠,傅毖泉整個人都在顫抖。

“所以,他才會將地契留在宋伯會看的賬冊裏。”

傅毖泉的眼淚順著臉頰淌下,卻忘了開口。

阮陶低聲,“他如果戰死,宋伯看到這封地契,也會帶長歌入京。軍中有內鬼,內鬼要他的性命,也會想要長歌的性命,但新帝不會,所以在京中,在天子腳下反而安全。他戰死沙場,承襲侯府爵位的人是長歌,長歌年幼,新帝對南平侯府的芥蒂會大打折扣,會恩澤、撫恤南平侯府,甚至將長歌帶在身邊,培養成自己信任的後輩近臣。而這個時候,無論是宋伯,還是長歌,隻要拿著這封地契去找許晉安,許晉安都會搬出鹿鳴巷的宅子,因為死者為大。新帝要恩澤、撫恤南平侯府,是要做給軍中和朝中看的,就更沒有一麵抬高南平侯府,一麵踩踏平安侯府的道理。這個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借著許晉安失了在京中的住處,一直詔書,恩準平安侯返鄉,皆大歡喜。”

言及此處,阮陶眸間微滯。

想起賀媽書信中提起的,見到賀媽帶了地契前來的時候,許晉安僵住。

那就是,後者,傅伯筠甚至連許晉安都沒有告訴。

因為傅伯筠信任宋伯。

也因為隻有一紙地契和一頁打趣的話,即便落在旁人手中,也不會牽連到任何人。

而許晉安的反應也是真實,不參雜任何一分虛假。

還有一條,她早前漏掉了。

是在看到這封地契,知曉傅伯筠行事滴水不漏的時候才想起的。

傅伯筠去安堂阮家求親,南平侯府同阮家就是姻親。

如果他戰死沙場,宋伯不得不帶長歌,老夫人,還有府中其餘的孩子入京,那阮家在京中對南平侯府的所有照拂都合情合理……

阮陶微微垂眸。

就像同許晉安之間,明明有約定,卻沒有留下任何些許蛛絲馬跡一樣;同原主的父親阮涎沫之間,傅伯筠一樣也有約定,卻一樣也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目送傅毖泉離開,阮陶還在繼續想著傅伯筠的事。

許既明對傅伯筠有救命之恩,所以傅伯筠到最後都會銘記許晉安的事。

原書裏,傅伯筠最虧欠的人是原主。

對許晉安,傅伯筠尚且如此,對原主的死,傅伯筠應當一直無法釋懷。

思及此處,阮陶忽然想起一件事。

那把她送給長歌,長歌最後又還給她的那把傅伯筠的遺物——水果刀。

如果她沒有記錯,賀媽有一次提起過,是原主非要傅伯筠送給她做定親之物的。

定親之物,原主非要……

阮陶眸間微動,“嵐玳,我的那把水果……那把匕首呢?”

“奴婢去取。”嵐玳不知道夫人怎麽了,但夫人好像急著要。

嵐玳很快取回,阮陶握在手中仔細觀察著。

她早前一直把它當做水果刀,從來沒有認真看過,甚至在長歌回來之後,她還將這把匕首當做他父親的遺物送給過長歌。

隻是後來長歌還給了她……

但如果是原主,原主一定不會贈予旁人。

傅伯筠也一定知道。

所以,阮陶喉間輕咽,有些念頭越發在心頭蠱惑著。

她記得容連渠說過,這把匕首是他輸給傅伯筠的,所以當初原主要的時候,傅伯筠還曾遲疑過……

所以,因為匕首給到了原主,最後傅伯筠同容連渠道別的時候,並沒有把這把匕首還給他。

因為傅伯筠認定,這把匕首原主會收好。

如果傅伯筠從一開始就因為聯姻的事情,對原主愧疚;那他一定會留東西給原主。

如果傅伯筠有要留給原主的東西,也一定會在這把匕首裏……

阮陶逐一看著手中的這把匕首,沒有放過匕首上的任何一處細節。最後,目光終於停留在匕鞘的接縫處,阮陶屏住呼吸。

緩緩伸手,按住匕鞘一側鑲嵌的寶石,用力往下。

匕鞘脫落,內裏縫隙裏,是一張折疊過幾處的紙頁。

阮陶緩緩碾開,心底砰砰跳著。

—— 和離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