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繼母今天又頭疼了嗎!

第238章 關於母親被母親的母親擁抱一事(2)

傅毖泉也是頭一回這麽認真細致得去打量一個人。

而且,還是下意識用這個人教自己的方式去思量和觀察對方……

對!

雖然傅毖泉在心裏也不願意承認,但北上這一路,她確實從母親這裏學到了很多。

也雖然她大多時候會被母親有意無意氣得咬牙切齒,但不得不說,好像對方在她心底慢慢占據了很重要的位置。

這月餘兩月的時間很長,長到足夠將她說話、做事、思考的方式都變得潛移默化朝對方傾斜。

這月餘兩月時間也很短,她好像還沒怎麽試探到拿捏對方的方法,就漸漸被對方拿捏了,甚至,在她心底的位置,還漸漸超過了早前府中旁的長輩……

你心裏尊敬和崇拜的人,你才會努力去效仿她。

哪怕是偷偷……

譬如當下,她也跟著一麵擦了擦眼角,但也會下意識用母親教過的方式去觀察。

譬如,母親說過,看一個人是否有城府, 這個人未來的前景,不僅要看他平日的談吐,更要看他在低穀和頂峰時表現出來的不同心境。

人的氣運有好有壞。

就算是氣運之子,也總有下坡路的時候;同理,喝水都倒黴的人,也會有走狗屎運的時候。

所以,看這個人未來能去到的高度,不僅要看他平日,更要看這兩種極端的境況裏,這個人的應對和反應。

因為,越是極端的境況下,一個人的反應越真實,也越不容易偽裝。就好像,缺乏底蘊積攢的暴發戶,會有不少在一飛衝天後得意忘形;從出生起就順風順水的天之驕子,會在跌落塵埃之後,就自怨自艾,一蹶不振。

但真正有城府,也有格局的人,越是在上坡路,甚至巔峰的時候越會警惕,保持清醒的頭腦,一樣克製而自律;而在低估的時候,會懂順勢而為,避其鋒芒,韜光養晦。

要做這樣的人。

但更要會辨別這樣的人。

這是入京路上,她印象最深刻的一堂課之一。

雖然她不知曉為什麽母親給她單獨開小灶的時間比旁的弟弟妹妹都更多,甚至還要多於長歌,但她知曉母親這麽做一定有她的原因,而且,母親一定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

所以,母親才是那個有城府,又有耐性的人……

旁人看來,安堂阮家同南平侯府聯姻,怎麽看都是一樁好姻緣。

門當戶對,郎才女貌,要說登對,母親與父親也登對。

但後來侯府接二連三發生的變故,不要說母親一個剛出閣的世家千金,就算是一個掌家多年的主母,都未必能撐得起這個時候的侯府。

安堂阮家是西齊的百年世家,但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與南平侯府不同,安堂阮家隔一輩才會出一個入仕途的子弟,下一輩就在安堂布善樂施,養花種草,所以安堂阮家既不會在朝中無建樹,也很少在朝中太過鋒芒畢露。

母親是安堂阮家的嫡女,這樣的世家,可以將女兒教成傻白甜;但也可以將女兒教成另一幅模樣。

就像眼前的母親……

至少,旁人看到的是那個非要嫁給父親的阮陶,但她看到的,是在侯府接連出事後,一個人挑起侯府的母親。

不要聽一個人說他做了什麽,他說的,可能往往是他最缺的,所以話要反著聽。

你要看她做了什麽。

說一個謊,要靠十個謊來掩飾;做一件事,可能做十件事都未必能彌補。

所以,多聽少說,觀其行。

用到母親身上,母親日日高調喊著要“雞娃”,但實則做的,是有條不紊得處理了侯府的喪事,一把大火燒了府庫和侯府,再帶著侯府上下北上京中避禍。

越是在低穀,她做的越是韜光養晦的事。

任何時候,都不是和溫家,以及幕後的人正麵衝突……

母親教她的,以及母親自己做的,都如出一轍,言行一致。

母親這樣的人,才是城府很深,又有耐心的人……

這樣的人不容小覷,即便今日陷於泥沼,日後也一定不是池中之物。

所以,這樣的人若能結交,則適合做朋友;不能為友,也一定不要為敵。

傅毖泉輕輕眨了眨眼。

隻是這樣的人,無論平日裏有多“無堅不摧”,“伶牙俐齒”,但在自己母親麵前,也像個孩子……

眼眶都紅成這樣了,同哭也沒什麽區別。

人在極端的境況下,是最不容易掩飾的。

她是覺得,即便父親戰死,即便把侯府一把火燒了,母親都淡定沉穩,反倒是見到阮母的時候,母親的情緒才有些不受控……

而且,真實,不加修飾。

—— 你想了解一個人,就聽聽他提起家人的方式和用詞,從中可以察覺對方家中是否和睦,是否有特殊忌諱。

這也是母親教她的。

但她從未聽母親主動提起過自己家中的事。

偶爾賀媽提上一嘴,母親要麽像沒事人一樣,繼續喝茶,要麽有些懵。所以,她早前甚至在心中判斷過,母親對她自己的父母並不了解,更談不上熟悉。

入京的路上,她也確實聽賀媽同府中幾個孩子說起過,母親從小是在安堂阮家長大的,並非在京中。而阮父阮母很早就去了京中任職,所以,母親是阮家的太老夫人一手帶大的。

所以,母親的確應當同自己的父母不熟悉。

她早前的判斷應當是正確的。

但她覺得奇怪的是,母親偶爾一兩次主動說起自己父母時,眼中都會停滯稍許,然後那種想藏起來的遺憾在眸間稍縱即逝;隻是如果仔細留意了,也是能發現的……

譬如她就看到了。

所以,她覺得母親對她自己父母的感情好像很複雜。

有時像不熟悉,說起來的時候也有些懵。

但有時又真情流露,遺憾和想念藏都藏不住,就寫在眼神裏……

應當是她閱曆不夠,所以辨別不出來這種複雜的情緒,但她也試圖從自己的角度去理解過。

安堂阮家雖然是阮家祖宅所在之處,但太老夫人也好,族中旁的長輩也好,旁人對母親再好,就算捧在手心裏,應當也比不過自己不在父母身邊的遺憾……

旁人興許不覺得,但她知曉這種父母不在,就算祖父祖母對你很好,無微不至照顧,但始終都會像少了什麽一樣;即便知曉不是寄人籬下,但總會有那麽一瞬,心裏會覺得失落。

父母不在,在哪裏不都是寄人籬下?

並不是她不感激祖父祖母。

隻是這種感覺,有時候會尊崇內心,也並不由得她自己。

尤其是見到旁的孩子同自己父母在一處的時候,她也會想,如果她也同父母在一處該有多好?

但她的爹娘已經都不在了……

小時候的事,她其實記得的不多,但她還有印象的是,在祖父尋到她、收養她之前,她好像過著很長一段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甚至,經常會挨餓。

隻是那時候年紀太小,她根本記不清楚具體,隻記得那種餓肚子,還有被雨淋,躲在屋簷下,身上又冷又凍的感覺;直到祖父帶她回家,她可以吃飽,不被雨淋,生病了也會有人照顧,身邊還有關心她的李媽……

也所以,她從小就喜歡花花綠綠的顏色,因為在很餓的時候,她看到過別人穿著鮮豔顏色的衣裳從街上走過,眼中會流露出羨慕……

都是很早之前的事了。

她能記得的隻有隱約的印象,旁的細節都記不清了,但這些隱約的印象一直都深刻得留在心底。

旁人都羨慕她是南平侯府的大小姐,祖父祖母照顧,父母也從未為難過;但旁人的羨慕,卻從不會落到她也想有自己的爹爹和娘親這一處。

直到後來長大,有時馬車停靠在街邊,她在馬車中等著李媽買點心的時候,也會看到懷中抱著幼童的夫婦經過,她的目光會一直追隨著對方到街巷的盡頭,直到看不見的時候。

就似一種執念……

沒有盡頭。

而且,在祖父過世之後,她甚至連自己父母是誰的唯一希望都斷了。

雖然她知曉她應當,也隻應當姓傅。

早前是,眼下是,以後也是。

但她真正是哪戶人家的女兒,父母是誰,她興許永遠都不會再知曉了……

所以,以己度人,她興許能感同身受些許母親對自己父母的複雜情緒。

但母親和她還不同。

祖父告訴過她,她的父母過世了,所以以後要跟著祖父祖母一道在侯府;但母親的父母卻健在,隻是母親一直在安堂阮家,跟在阮家太老夫人膝下長大。其中的緣故,她大抵以後也不會知曉,她也不需要知曉,但其中的落差感,她應當能體會些許……

因為沒在父母身邊長大,所以有陌生感。

母親內心應當也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掙紮。

想同父母一處,但始終事與願違,長久以來缺失的陪伴,讓這種感情變得很複雜,所以一直不願意主動提及;大多數時候裝作無所謂,但偶爾言及之時,內心又會有波瀾。

人是複雜的。

所以,人的情緒也理應當是複雜的。

隻有小孩子的情緒才是最直接和簡單的寫照。

母親還告訴過她,了解一個人,比聽她說什麽更重要的,是聽出她在刻意回避什麽。

這一路以來,母親都在特意回避她自己身在京中的父母雙親。

但有時候看著母親有意逗四四和長允,四四和長允雖然惱意,但又分明樂在其中的模樣;母親雖然也兩日不逗他們就渾身不自在,怎麽都要找些事情,但他們也好,母親也好,其實都是關心對方的。隻是母親的這種關心,總像是帶了刻意的點到為止。

就像是,怕同他們太過親近而頭疼!

—— 因為母親時常頭疼,但又怕頭疼。

但拋開這些,無論是母親與她的相處,與長歌的相處,還是與四四、長允和團子的相處,都讓她產生另一種感覺——母親與自己父母之間的相處也一定很有愛,因為父母的態度往往會影響孩子的態度,所以,母親身上或多或少會有自己父母陪伴時的影子在。

這兩種全然不同的反差,都出現在一個人身上,總有著說不出的割裂感。

就像有一對全然不同的父母,一對是母親熟悉的,一對是母親不熟悉的一般。

這個念頭雖然匪夷所思,但她好像也找不到更妥帖的解釋。

—— 聽對方說起某處趣事,可以判斷他的觀念,思量是否和相差甚遠;聽對方的語氣,是否善於傾聽,還是喜歡打斷,可以知曉對方為人處世的方式,教養,和是否替人著想……

在她眼裏,母親一直是精明睿智的人,但也藏著自己的心事。

直至見到眼前這一幕,她反而覺得眼前的這個人更加鮮活和豐滿了起來。

她也會為了她的悲喜而悲喜,不在是高高在上,無所不能的母親;也是一個,見了自己母親會眼紅,也會在擁抱時哽咽的‘女兒’……

傅毖泉目光沒有從阮陶身上離開,而伴隨著黃昏日落,夕陽餘暉落在兩人肩頭,好似鍍上了一層金輝的時候,於周圍的繁華,喧囂和忙碌裏,慢慢多出了一份煙火氣。

煙火氣裏,又帶了淡淡的溫馨,不再讓眼前的城牆繼續是一座映入眼簾的陌生,冰冷的城廓。

周圍往來的馬蹄聲和說話聲裏,阮涎沫上前,溫聲道,“這一路舟車勞頓,都倦了,早些入京歇息,旁的,等到了府邸再說。”

阮涎沫的話才讓眾人的思緒帶了回來。

阮陶的目光也移到阮父身上。

“阿爹……”

尋著賀媽口中偶爾提及的,阮陶知曉平日裏原主是如何稱呼自己父母的。

阮涎沫溫和,“爹都知道了,等回府邸再說。”

阮涎沫說完,目光順勢看向身後不遠處,阮陶也隨著阮涎沫的目光看去,看到臨近城門處的十餘道身影,阮陶忽然會意,這些人,應當是傅伯筠在京中的熟識,知曉老夫人和她帶了侯府的孩子入京,特意來城門處迎候的……

阮陶知曉父親是特意提醒的。

阮陶頷首。

阮父沒有再說旁的,也正好曲少白辭行,“宮中還有事,下官先行告退,老夫人,阮夫人,嫂夫人,晚些京中見。”

“一路承蒙照顧,多謝了。”這一路,阮陶同曲少白已經熟絡。

謙謙公子,溫文如玉。

曲少白擔得起。

“嫂夫人哪裏的話,少白先行一步,他人登門造訪。”曲少白拱手,而後,傅長歌幾個孩子也相繼同曲少白道別。北上一路,早前再不熟悉,眼下也同曲叔叔熟悉了。

“老夫人,嫂夫人,節哀。”

“老夫人,原本應當早些來迎候的,正好京中有事耽誤,還請老夫人見諒。”

“嫂夫人,我與伯筠親如手足,日後在京中有事,皆可來府中尋我。”

“嫂夫人,梅雲今日有事,未曾親自前來,隻能妾身代勞……”

等等,梅雲,這個名字好像有些熟悉。

阮陶和傅長歌都愣了愣。

曾梅雲?

阮陶和傅長歌不由對視,十間鋪子,三千兩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