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長長的,長長的,被拉長的咕嚕聲
“兩,兩日……”
林大夫也嚇一跳。
因為,這個眼神,這個聲音,忽然之間就回到平日頭夫人的模樣上了,和剛才簡直判若兩人。
不過林大夫倒還好,畢竟這一路同夫人一起北上,也差不多習慣了夫人這幅模樣;而且,夫人一直都有喜歡突然轉折的習慣,反而之前夫人的模樣林大夫才是不習慣。
林大夫沒想太多了。
但盧老太醫不一樣……
整個從南平侯夫人昏倒至剛才的一段時間,盧老太醫對昏迷中的阮陶其實沒有太多認知。
但陸公公話裏話外的意思,是讓他多留意南平侯夫人,所以盧老太醫不敢大意。
隻是,盧老太醫早前從未見過阮陶,見到阮陶之後,又一直都昏迷著,所以盧老太醫之前對阮陶的判斷,隻能基於侍郎夫人這樣知書達理的官宦人家夫人,要麽就是侯府老夫人這樣的,這樣的……被先侯爺寵壞,很有些不拘一格性子的侯夫人……
反正總歸,應當不出其左右。
尤其是方才見到侯夫人醒來,稍許木訥的模樣,盧老太醫覺得心中差不多有數了。但阮陶這一忽然開口,倒讓盧老太醫同林大夫一樣,有些措手不及。
“兩,兩日……”
林大夫話音未落,阮陶的目光也朝盧老太醫看去。
盧老太醫趕緊拱手,“下官見過侯夫人。”
屋內隻有賀媽和林大夫,那林大夫身邊一身官服的年長老者就隻能是替她診治的太醫院的太醫。
“賀媽,扶我起來吧。”阮陶輕聲。
賀媽連忙上前,“夫人才醒,不多躺會兒?”
賀媽擔心。
“沒事,躺夠久了。”
兩日了……
阮陶自己都沒想到。
看來這次威力的確很大。
第一次同團子一處,團子親她,她昏迷到中午喝粥時候;第二次在馬場,團子同傅四四一起,她昏迷到黃昏前後;再後一次……
阮陶:“……”
阮陶心累,她竟然記不起來了。
一般她想不起來的隻有兩類事情:
1. 不重要的
2.印象不夠深刻的
也就是說,她已經覺得昏倒這種事情不重要了?
又或者是昏倒的次數太多,所以除了第一次和第二次昏倒,後麵幾次的印象都不足夠深刻了?
這個不爭的事實忽然讓阮陶更心累了不少!
但總歸,她上次和上上次昏倒的時間應該也不短,但她的確沒想到這次竟然會誇張到一兩日這種程度……
賀媽扶她坐起來的時候,她甚至都覺得如果沒有賀媽在一旁,她自己幾乎都沒什麽力氣能支撐自己坐起來。
“夫人?”賀媽照顧她的時間太長,她身上的異樣自然能察覺,賀媽實在有些擔心。
“無礙。”阮陶輕描淡寫帶過,然後目光落在盧老太醫身上。
“太醫是?”阮陶這處剛問完,盧老太醫就趕緊低頭拱手,“回侯夫人,下官是太醫院盧……”
盧老太醫這處話音未落,就聽一聲長長的,長長的,又被拉長的肚子“咕嚕”聲。
忽然間,整個內屋中的空氣都凝滯了。
阮陶:“……”
盧老太醫:“……”
賀媽&林大夫:“……”
在所有人都出在尷尬和無措的時候,又有一聲“咕嚕”聲響起,此消彼長,比早前那聲還要綿長,還要響亮……
阮陶:Σ( ° △ °|||)
盧老太醫:-_-||
賀媽:-_-||
林大夫:-_-||
阮陶嘴角抽了抽,忽然想起了早前那時候傅四四和郭大家的故事……
風水輪流轉,也有可能是相處得時間長了,潛移默化裏,幾個孩子在悄悄模仿著她,她也在悄悄受著幾個孩子的影響。
總歸,這萬分尷尬,誰都沒有意料到的局麵裏,阮陶優雅,端莊,大方笑了笑。
賀媽頭疼。
“慢些,才餓了這麽久,怕身子受不住……”
阮母原本在一旁照看著,起初幾次想說話提醒,但看著阮陶是真餓了也都將話咽了回去,隻是在見老夫人“慫恿”阮陶喝到第三碗粥的時候,阮母還是忍不住開口了。
阮母也知曉老夫人是擔心阮陶餓著,而且,從老夫人這兩日的言行舉止來看,是真心待阮陶這個兒媳的;阮母都在看在眼裏,知曉老夫人是善意,也知曉老夫人是怕阮陶真的餓著。
雖然從幼時起,阮陶就不在她身邊,但賀媽也好,太老夫人也好,都將阮陶照顧得極其仔細;每日用了什麽,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其實都有書信往來京中;每次她都會反複看許久。
阮陶脾胃不佳,平日裏就用不下太多東西,並不是昏迷了這幾日的緣故;阮母是怕她礙於老夫人的顏麵,用不下也繼續。
老夫人是好心,但好心未必能成好事。
她出麵開口,阮陶能順著台階下。
隻是阮母剛說完,阮陶頓了頓,抬眸看了阮母一眼,還沒來得及開口,一側熱心的老夫人先開口了,“親家母,不怕的,這人要一餓著呀,渾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就算要調養,也要吃飽了再調養,才能恢複得快!這丫頭原本就夠瘦了,這兩日,小臉蛋都餓尖了,就她這點兒飯量怎麽會受不了?”
老夫人說完,阮母愣了愣,還是禮貌陪著笑了笑。
一側陪同的賀媽和方媽都有些頭大。
雖然以前也想過,入京之後,老夫人同侍郎夫人肯定會有接觸,兩人的家世,待人處事的態度恐怕都大有不同,分歧是免不了的,也做好了心裏的預期,但就算離得近,也都在京中,也各自有各自的住處,走動得勤,也未必會長時間在一處,就算有分歧,也是一時的,而且,還有夫人在。夫人在,這些事情都能圓滑過去。再者,老夫人在外人麵前也一直不怎麽愛說話,習慣了頷首微笑,讓人探不出底。
但誰想到,夫人離京就昏倒了,侍郎夫人這幾日都住在府中,同老夫人一樣,都守在夫人這裏,相處得時間自然而然就長了。
而且,更沒想到,老夫人愛屋及烏,平日裏不怎麽同旁的世家夫人,或者官宦人家家眷說話嘮嗑的,但因為侍郎夫人是夫人的母親,老夫人心中自帶親切,巴不得把早前沒處說的話都在侍郎夫人跟前一股腦說了。
雖然方媽雖然也會勸,但方媽的勸哪裏有夫人好使?
再加上侍郎夫人還在一側,方媽更不好當著侍郎夫人的麵開口,拂了老夫人的顏麵。
老夫人剛才連“這丫頭”這樣的字眼都用上了,是真待夫人親厚,侍郎夫人也不好說什麽,除了陪著笑笑,還真的不好做旁的。
阮陶方才醒來不久,先前一直是林大夫和盧老太醫在跟前。
後來那幾聲肚子咕嚕聲,直接中斷了診治,先解決肚子餓的問題。
阮陶也沒多想。
老夫人的食量一慣大,就算是聽到傅伯筠過世的消息,老夫人吃不下東西,卻也比旁人要吃得多;傅四四和團子早前還背誦過老夫人的食譜,老夫人是基於自己的實際情況出發,覺得她會餓。
的確,在老夫人眼裏,病了這麽久,沒怎麽吃東西,三碗粥還不夠塞牙縫,所以老夫人著急。
賀媽早前就提過,原主的食量不大;她之前胃不怎麽好,也吃不下太多東西;但比起原主來,她還是“更勝一籌”。
所以,北上這一路,老夫人對她的飯量還是有數的……
在老夫人眼裏,京中的這幾個碗,幾碗都算不上一碗。
阮陶忽然意識到這裏有問題了。
這裏是“親媽”和老夫人之間的“權威較量”……
因為站在每個人的立場,自己都是對的。
阮陶也忽然意識到,今日隻是開端,這幾碗粥隻是前菜,她早前昏迷加速了開端和進程,提前將一些潛在水麵之下的問題暴露了出來。
老夫人和母親的出生不同,所以對很多事物的看法和觀念不同。
不同的觀念早就的行為不同,帶來的結果一定會肉眼可見的不同。
三觀不同的人很難和平相處,除非其中至少有一人“君子和而不同”。
阮陶看了看手中的這碗粥。
同樣是一碗粥……
也同樣是昏倒之後,醒來喝的粥,這粥喝起來的複雜程度,就要遠超當時賀媽給她喝粥時候的場景。
賀媽隻是做“背景介紹”,喝,或者不喝,在她;現在老夫人和母親已經做完各自的“觀點稱述”了,要怎麽選,在她……
指尖還捏著調羹,阮陶遲疑了。
這粥喝著喝著,忽然變成燙手的山芋了。
好像原本存在於婆媳關係之間的東西,隨著傅伯筠的突然過世,詭異得轉移到了她這裏,成為了老夫人和母親之間的東西,她,好像承擔了傅伯筠角色應該承擔的東西……
阮陶手抖了抖。
這個念頭讓她整個人有些不好……
雖然目光看似是落在手中的調羹上的,實則餘光放在阮母和老夫人身上,果然,阮母和老夫人都在人認認真真看著她,以及她手中的調羹……
好家夥!
這事兒忽然變得有些不好辦。
她怎麽做,都有一個人會覺得自己的關心付出,並沒有得到認可……
尤其是,在兩個人看來,自己的判斷和立場都是正確的。
的確,中途的變故是出在她這裏。
從原主換成了她,當然會有不同。
這個時候,最好的方式就是暫時逃離眼下的氛圍,避開需要直接做出的選擇和衝突。
譬如,阮陶深吸一口氣,緩緩放下湯匙。
阮母眼中露出欣慰笑意。
老夫人微訝,還沒來得及出聲,阮陶就捂著心口,有些有氣無力開口,“哎,不知道是不是在屋中待久了,總覺得喘氣有些費勁,又不像全然喘不過氣,就是時不時一口氣提不上來……”
阮陶言罷,老夫人和阮母都愣了一瞬,然後忽然都反應過來,早前盧老太醫就遣散了屋中留下的人,每次就留一人,並著一個照顧的丫鬟婆子,說要透氣。
果真是躺了幾日,也有些不通氣。
果然,話題一轉移,頓時就沒有人再關心之前的那碗粥了。
那碗粥也自然而然脫離了眾人的視線。
方媽連忙去開窗,賀媽也喚了嵐玳和紫米來,將屏風稍稍挪開,讓風過進來。
“可有好些?”阮母問起。
阮陶頷首,“要好些。”
對方習慣的說話方式,就是最容易讓對方覺得舒服的說話方式,阮陶依葫蘆畫瓢。
阮母這才點頭,“還是在屋中待太久了,稍後出去透透氣能更好些。隻是眼下身子虛,不要走遠,就在苑中走走,不舒服就停下來。”
阮陶認真聆聽教誨。
“親家母說的是,這幾日,府中什麽事兒都先別管了,毖泉在照看,還有賀媽幫襯,你要好好休養身子。”
這件事上,老夫人和阮母倒是空前統一。
氣氛重新回到團結,和平,親切,友好中,阮陶也聽話點頭,“我聽母親的,再坐會兒就出去走走。”
兩個母親,誰都不得罪……
兩個母親都滿意點頭。
賀媽和方媽都替她捏了一把汗,但好在是夫人,旁的事夫人都能拿捏得住,老夫人和侍郎夫人這處應當也不例外。
阮陶倒是留意到了方才老夫人庫中那句“毖泉”在照看。
難怪了!
傅毖泉在照看府中的事,初到京中,大小事宜一大堆,老夫人又是管不明白的,傅毖泉一定忙得暈頭轉向,沒有心思顧忌到她這裏。
忙是好事。
早晚要學的事,眼下正好天時地利人和。
隻要沒有太大的絆子,傅毖泉應當都能應對得來;至少賀媽還在這裏,說明還沒到需要賀媽在一旁轉的程度……
但“太大的絆子”,阮陶忽然想起早前拋在腦後的許二夫婦。
她雖然昏倒了,但沒理由“許二”夫婦就要很講“武德”,等她醒來再來府中“滋事”……
“平安侯夫婦來過嗎?”阮陶問起。
不問還好,阮陶這一問,一屋子的人都表情各異,但又各自帶著不同程度的嫌棄。
阮陶:“……”
阮陶約莫猜到了幾分。
提起平安侯夫婦,老夫人和阮母都不怎麽想開口。
賀媽是阮陶身邊的管事媽媽,同方媽相比,賀媽開口合適些,賀媽俯身,輕聲道,“平安侯夫婦還在府中住著呢……”
阮陶:“……”
阮陶錯愕看向賀媽。
賀媽繼續道,“當日就雙雙昏倒,住下了……”
阮陶:“……”
阮陶終於理解為什麽老夫人和阮母都會把晦氣寫在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