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稀奇古怪的母女時光,與修剪之後果真好要多了!
阮陶繼續低頭修剪著花枝,一麵對比賀媽方才演示的,一麵反複調整著。
越是台上看起來容易的事情,越是需要台下的功底。
修剪的角度,長段,位置,都會影響插花美觀,吸水和養護。
要麽怎麽說插花可以陶冶情操,插花本身就需要耐性和反複嚐試,情操也是在這些反複嚐試與對比中一點點升華的。
早前沒有時間和精力去嚐試學習的東西,眼下在阮陶看來就剛好。
“哢嚓”一聲,花枝再次被剪掉。
阮陶再次仔細看了看,在然後心中輕歎,哎,在賀媽手中輕輕鬆鬆的一件事 ,好像對她來說真的不是件容易事。
阮陶有些懊惱得看著自己手中的剪刀和花枝,以及,賀媽方才留下的樣本;果然,她要學的東西還 不少,卻未必件件都順利。
譬如插花,還譬如可以想象的,之後的煮茶和釣魚。
盧老太醫眼光也真是毒。
插花還隻是開始,之後的哪一件恐怕對她來說都不是容易事……
沒想到到了這裏之後,她還有這麽多要從頭學起的事。
謔~
阮陶又奈何看了看手中的花枝。
在把花枝放下去和重新拾掇起來繼續之間,阮陶艱難選擇了後者,拾掇起來繼續剪。
而另一側,傅毖泉一直在等著她開口繼續說之前的事,結果有人“哢嚓”一剪刀下去之後,花枝確實到了慘不忍睹……
她看著都同時替花和有人犯愁。
明明方才賀媽都演示得那麽清楚了,能有多難?
還能難得過女紅?
但有人的手和腦仿佛就是不協調一般,一剪刀下去,倒像是把自己都剪傻了,還驚訝得看看花,看看 剪子,再看看自己的手,好像方才不是自己剪的一般。
安堂阮家是高門邸戶,也是百年世家。
母親是安堂阮家的嫡女,是銜著金湯匙出生的;這個身份就決定了她從出生的那一刻起,日後的身份隻會,也隻能是高門主母……
所以,哪家高門主母的女紅會差到哪裏去?
繡功可以不出類拔萃,但絕不會,也不能被府中的妾室丫鬟給比過去。
就像先夫人。
就算是書香門第出生,但女紅也一樣不差。
但到了母親這裏,傅毖泉不禁皺了皺眉頭,莫名有種念頭讓她相信著,而且份外肯定——母親不僅不會插花,而且還不會煮茶,更不會女紅。
這個念頭莫名在傅毖泉心裏紮根發芽,潛滋暗長,很快就占據了整個認知。
對,一定是!
否則插花這處,頂多是擺放不好,但母親的擺放反倒很好,可見審美很好,這些從母親日常的穿衣和佩戴飾品都可見一斑;但母親反倒是不怎麽會用剪刀修剪花草,隻是母親即便修剪出來的花枝並不是那麽好看,但母親擺弄之後,也都會有不一樣的精致。
就像母親本人一樣,明明世家嫡女不會女紅這件事放在旁人身上就哪哪都不對,但放在母親這裏就合情合理……
而且怪還怪在,她竟然也可以接受這個驚人的現實!
並且,還絲毫沒有覺得違和或不對。
這種感覺就像,原本母親是不是安堂阮家的嫡女其實並不是最重要的事;重要的是,這就是母親本來應該有的模樣,無論她是不是安堂阮家的嫡女。
就像她自己說的。
她成為了她自己!
無論是安堂阮家的嫡女,還是南平侯夫人,到何處,她身上都是阮陶這個名字留下的印跡。
母親告訴她的,和母親自己在做的,其實都一樣……
傅毖泉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其實父親過世,平安侯身上這檔子事已經塵埃落定了。
平安侯自己都無望了,無非是垂死掙紮,母親拉不拉他一把,都是一念之間的事。
她也知曉母親自然是愛屋及烏的緣故。
無論是他們兄弟姐妹幾人,還是眼下的平安侯,母親其實怎麽做都可以,也都不會有人說什麽;母親不遺餘力在做的,無非都是父親留下的遺願……
所以,像母親這樣的高門主母,實在太少見。
父親過世了,人人都想替自己奔個“前程”。
但母親沒有。
南平侯府眼下的光景,外人怎麽看都行,母親做的這些事,外人能看到的太少。
這世上之事,慣來是付出未必有回報。
有時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但母親這裏不是。
因為,肉眼都能看得出來,母親所做的這些,應當沒有一件是衝著回報去的……
母親壓根兒就不稀罕。
她有時間寧肯看書、敷麵膜,然後就是逗四四幾個。
眼下好了,還多了一隻貓。
都抱著這隻貓懶洋洋曬了好幾日太陽了,美其名曰,冬日暖陽,有助於人和貓的健康……
貓也配合。
配合到無論她說什麽,貓都“喵”一聲~
甚至,在母親說話的時候,這隻叫什麽KPI的貓還真的會虔誠看她,比一隻狗看自己的主人還要虔誠!
不知道的,還以為母親這隻貓養了多久才能有這種默契!
但實則是搶的人平安侯府孩子的貓!
還要了人平安侯府的仆從……
馬上就寒冬臘月了,平安侯府遷去京郊是一回事,但仆從大都給了南平侯府,身邊剩下的總共不到幾人,連照顧平安侯府上下日常起居的人手都不夠。
冬日裏還要添更多炭,生更多火,燒更多水沐浴洗漱……
這些事情早前她沒主持過中饋,並不清楚。
一管事,才知道這整個府邸裏柴米油鹽醬醋茶固然是使的銀子,但使這些柴米油鹽醬醋茶和銀子的都是人。
府邸中來來往往都需要人手,小至花苑的打理,上至祠堂的供奉,無一不需要人;而且最需要的,就是熟手。
平安侯府這些年在京中的光景不怎麽好,黏黏坐吃山空,就算有先帝的賞賜和封地每月送來的奉銀,也入不敷出;光看這府中奴仆的人數,就知曉省著也不夠用;如今母親真的順水推舟將人拿走了,就算平安侯府剩下的人各個三頭六臂,也沒辦法連軸轉;如此下去,平安侯夫婦和幾個孩子都免不了許多事情要親力親為。
尤其是冬日……
這些在尋常人家許是平常,但在從小養尊處優習慣的眼中看來,這個冬天應當很難過。
所以,她可以理解母親要貓是為了特意刁難。
但將這些奴仆扣下,這等刁難已經不是特意的,而是透著惡意……
所以,平安侯夫婦當日才會近乎難以置信,並木訥杵在苑中許久,平安侯眼中的失望和頹喪更是難掩。即便她知曉實情,但在當時,她心中都生出了恍惚,更勿說原本就同母親不熟悉的平安侯夫婦二人!
母親順口便要的這些奴仆,雖是隻為了做戲氣平安侯夫婦,但實則一旦人真來了,安置也是大事……
當阮陶再次“哢嚓”一聲,將手中的花枝剪廢時,傅毖泉皺了皺眉頭,終於清醒得認識到一件事——母親並不是做什麽事情都有天賦的,至少,這件事上不是。
“我來吧……”傅毖泉淡聲開口。
阮陶轉眸看了她一眼,傅毖泉已經主動上前,阮陶沒有拒絕。
阮陶將剪子放下,花枝遞到她手中。
傅毖泉接過,果真,還是剛才的位置,但是稍微傾斜了些,剪子正好能覆蓋上的角度,先淺淺剪出了一道縫隙,然後再緩緩用力,手中的花枝就似聽話一般,漸漸被塑造,然後,傅毖泉伸手,尋著方才賀媽教的,放在瓶子裏。
阮陶的目光也一直順著她手中的花枝一直到花瓶裏。
喲,還真的有模有樣~
“呐,你看看,其實也不難。”傅毖泉又拿了一束花枝,這次,是拿到麵前,就在她麵前一麵演示,一麵認真說道,“方才賀媽做得快,她已經輕車熟路了,但母親這裏可能沒看清楚,握花枝這處稍微傾斜一些,就找一個分寸便好了,母親,你看,這裏,就斜這麽多,然後沿著這條紋路,稍微用些力道。”
傅毖泉說完,也是聽剪子“哢嚓”一聲。
但明顯這聲“哢嚓”聲不及剛才阮陶那聲清脆,但花枝卻剪得恰到好處。
喔~
這次,阮陶的眼神已經從“還真有模有樣”到“簡直讓人刮目相看”~
傅毖泉也盡收眼底。
因為盡收眼底,所以反倒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眼神應該往哪裏放。
畢竟,這仿佛還是頭一次有人會這種眼神看她,反倒讓她有些不習慣,也有些不知所措,就是,就是……頭一次被誇讚,不知道應當做才好。
“剪得不賴呀~”阮陶也果真沒有吝嗇自己的讚許。
第一次……
傅毖泉雖然盡量忍住了,但臉上還是沒藏著淡淡笑意,是,雖然她才不介意母親是不是誇讚過她,但就是,她忽然覺得心情很好,笑意藏不住那種很好,但又不會特別誇張得笑出來,就是淡淡笑意藏在眼角眉梢裏,透著這個年紀女孩子當有的喜悅。
“本來就剪得不賴~”傅毖泉也第一次這樣同阮陶半是撒嬌,半是親近的說話。
仿佛一直以來都想,但好像時機一直不對。
隻是今日不知道怎麽的,忽然覺得時機對了;也仿佛覺得,旁的人家母親女之間的對話,或者是年齡相仿的閨中密友之間的對話大抵也是如此。
雖然這種感覺還有些生疏,但卻是早前沒有的,和以往每次同母親在一處時的氣氛都不一樣……
雖然,她也猜不到對方後麵會不會又忽然同早前一樣,切換到“陰陽怪氣”模式,盡管每次都會如此,但是,她忽然就是想再試一次,也許……
傅毖泉其實心中是忐忑的,所以看向阮陶的眼神雖然故作鎮定,但其實內心裏早就起了波瀾,也其實期盼著,就有一次也好,母親是同她溫和親近,沒有後半句的。
果真,阮陶適時看了她一眼。
她還沒來得及藏起剛才忐忑的眼神。
而且,不知怎麽的,她確定一定以及肯定,母親就剛才那一眼,應當是什麽都看出來了,也什麽都看明白了!
傅毖泉:“……”
雖然她也想同母親更親近些,但是這種忽然被看穿的感覺,還是有些心裏沒底!
反正,就是既想對方什麽都看透,又想對方什麽看不透的別扭心裏……
阮陶眨了眨眼。
在開口刺兒她,和保持安靜之間,選擇了後者。
就是忽然想起很早之前,助理剛畢業來她這裏實習的時候。
有能力,但經驗不足,隻是心高卻氣傲的一個人。
雖然知曉進退,但身上也有股衝勁兒在。
給她惹過不少麻煩,卻總讓她想起自己剛畢業的時候……
時間會讓一個人成長,也會讓一個人蛻變,但難能可貴的,是有些人身上的衝勁兒一直都在,卻會多了一些歲月的沉澱。
最後助理離開她身邊,有了更好的機會,去了更合適她的地方,也成了她最好的朋友。
遇到開心不開心的事還是會習慣性同她牢,騷,也會忽然出現在公司樓下或者機場登機前,為的是同你喝杯咖啡或者吃頓飯,就像早前一樣。
這種信任根深蒂固。
甚至她開口,她就會回來幫忙,義無反顧。
但她知曉對方應該有更適合的發展。
但這種默契會一直在……
所以,任何根深蒂固的信任,都來自於起初的磨合,中途的試探,還有遇事的共同應對和不斷得溝通,甚至爭吵,這些都是從陌生走向信賴不可缺失的一環。
在她有進展得意的時候,你會設置壓力給她,也會設置挫折讓她自己去踩;在她挫敗的時候,你會同她複盤整件事的始末,讓她客觀得看待整件事中,每一個人,每一個因素產生的影響。
許多事情要她自己跌倒過,自己爬起來過,再繼續往下走,她下次再遇到同樣事情的時候,才會同你有共同的認知,聽得懂,也能想起你曾經告訴過她的坑在哪裏過,然後恍然大悟;這時候建立起來的信賴,才是根深蒂固的。
也如同眼下的傅毖樣……
有暗暗想跟著她學的時候,也有希望她能看到自己努力的時候,更有想有一鳴驚人,有一日超過她的時候……
好。
當然好!
女孩子有心氣才不會逆來順受!
當你習慣了逆來順受,命運就已經被拷上了枷鎖。
人可以蟄伏,但不可以屈服。
阮陶看了看她,沒說旁的,而是低頭去取另一根花枝,然後拿起另一把剪子,尋著剛才傅毖泉說的方法減了下去。
“這裏,慢些……”傅毖泉還在一旁耐心 指導。
果真,阮陶這次剪得聲音都不似剛才。
而且明顯這一枝修剪的長度,角度,甚至留下的花枝形狀都很好,近乎不用再雕飾。
“這枝就剪得很好啊~”傅毖泉一麵感歎,一麵拿起另一根花枝繼續。
賀媽教的插花有滿滿一個瓶口。
深秋季節,若不是西齊靠南邊,氣候溫和,興許連湊這一瓶口的花枝都挑不出來。
阮陶也繼續。
傅毖泉這次學聰明了,一麵插花,一麵打開話匣子,“我知道,你不是賭氣才要的平安侯府這些仆從;我以為你是做做樣子,嚇唬嚇唬平安侯與夫人,也做給旁人看,你將平安侯府上下欺負了一個遍……”
傅毖泉選擇這種時機同她交談。
阮陶笑了笑,一麵挑著花枝,一麵調侃,“這趟入京,從惠城跟來的仆從原本就不夠,父親和母親雖然幫忙安排了些,但人手還是吃緊;這幾日你在主持中饋,應當知曉人手匱乏;既然對方送人來,我為何不收?”
阮陶言之鑿鑿。
傅毖泉一麵修剪花枝,一麵道,“這些奴仆畢竟都是從平安侯府過來的,人心隔肚皮,時間稍長,這些人要麽遣散,要麽,應當也沒有幾人可以為府中所用。”
傅毖泉說完,又才看她,“若是仆從不夠,方伯有的是辦法可以尋到合適的人;這些人,未必合適。”
阮陶再次輕輕笑了笑,“我同你想得不一樣。”
傅毖泉習慣性停下來,認真看她。
阮陶繼續修剪著花枝,溫聲道,“平安侯府這些奴仆在京中多年,大都不是從封地跟來的。當初平安侯府不得不把二公子送入京中,但並不代表老侯爺什麽都不做,就將小兒子送入京中。”
傅毖泉好像明白了些許,但又說不通透。
又聽阮陶繼續道,“老侯爺將許晉安送到京中,天子腳下,其中意味不言而喻。既然是先帝屬意的,又要做給先帝看,那從封地跟來的奴仆就一定不能多。巨大多數奴仆都是到京中前後,著人安排的。你想想,你若是平安侯府的老侯爺,這個時候,你會做什麽?”
傅毖泉似懂非懂,但脫口而出,“會使銀子,在京中盡量安排最靠譜和最熟悉京中的人。”
阮陶笑了笑,再次繼續,“那如果你是先帝,你會怎麽做?”
傅毖泉愣住,這,這她……
雖然但是,對麵是阮陶,傅毖泉才悄聲道,“當然是安排最信任的,還有最靠譜的人留在平安侯身邊。”
“對啊~”阮陶順理成章竄在一處,“所以,這麽多年了,眼下平安侯府內剩下的這些仆從,都應該是哪些人?”
傅毖泉僵住,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順著母親的思路,慢慢有了默契;雖然不知曉是不是對的,但也會在她跟前嚐試著去思索和說出,“其一,是從封地帶來的忠仆。”
“嗯。”
“其二,是老侯爺費了心思,在京中尋到的靠譜之人。”
“嗯。”
“其三……”這次,傅毖泉慎重了,特意壓低了聲音,悄聲道,“是先帝和天子安排在平安侯府的人。”
“對啊~”阮陶緩緩拿起手中的剪子,目光也凝在落刀處,“想要單獨剪掉三,未免太明顯,但如果是一二三一起呢?”
話音剛落,手中的花枝也應聲而落。
傅毖泉驚訝。
好似,方才尚還有些混沌處,茅塞頓開。
阮陶這處已經將剩下修剪好的花枝重新插入花瓶之內,緩緩道,“嗯,修剪之後,果真就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