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好奇害死貓,以及海淩塵同老夫人
不僅傅毖泉,就連賀媽恐怕都沒見過阮陶剛才那般!
雖然,這確實不符合一個侯府主母應當有的端莊氣質,但這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旁人眼中的阮陶一直有著精明幹練的濾鏡,仿佛做任何事情都成竹在胸,即便遇到再棘手的事情,哪怕旁人都急得火燒眉毛了,她這處都還能淡定自若,閑話飲茶,但其實已經運籌帷幄在先。
久而久之,這種形象在旁人眼中早就根深蒂固,堅不可摧。
所以,阮陶方才的反應實在很難與平日聯係在一起。
也就是說……
傅毖泉忽然意識到,她做的這件事,終於讓母親這麽淡定自若的人都出乎意料。
並且,還出乎意料到沒控製住自己的情緒表達!
忽然間,傅毖泉心裏竟然莫名升起一股小小的自豪感!
同母親“交鋒”這麽多次,好像這還是頭一次,她的話讓母親措手不及,甚至,還讓母親露出了破綻和馬腳!
這麽一想,傅毖泉忽然覺得自己的腰板都挺直了些!
不論怎樣,這都是長足的進步!ap.
至少,在同母親相處的這麽些時日來,她總算是搬回了一局。
雖然是第一次,但也好像找到些訣竅!
即便眼下還隻是一些猜想,但這些猜想都莫名讓人欣喜!
遠比想出“公子陶”這樣的名字更讓人欣喜些!
於是,屋中罕見得出現了阮陶輕咳,傅毖泉卻悠哉得雙手背在身後,臉上帶著笑意,也自信和開心的模樣。
等阮陶輕咳過這股勁兒,其實原本也沒什麽大事,就是聽到這個名字忽然受了驚嚇,嗆到了。
這股子勁兒一過,又恢複了早前的淡然模樣,“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取這種名字,怕人家不知道是你?”
阮陶重新喝水壓驚。
這次已經有心理準備,傅毖泉再說什麽阮陶也不會再受“驚嚇”了。
隻是經過這幾日的“插花”教學,再加上方才那一幕,傅毖泉在她跟前好像不似早前,既親近,又多了幾分坦然和自信,阮陶“抱怨”,傅毖泉便笑著應聲,“那先想到的也是你!”
阮陶看她,“想到我,就能想到你,就算往旁人身上引,也不應當往我身上引。”
傅毖泉據理力爭,“那不一樣~往你身上引,你有的是辦法摘得幹幹淨淨;往旁人身上引,指不定繞一圈又回來了~”
阮陶:“……”
聽起來好像有那麽點道理是怎麽回事?!
阮陶輕歎,“海淩塵不行嗎?旁人光是聽到“海淩塵”三個字都要退避三舍,誰還會去查你?”
傅毖泉擺手,“那可以不一定~”
阮陶:“……”
傅毖泉輕咳兩聲,一麵在她跟前踱步,一麵學她說話語氣,“其一,母親前日裏還曾說過,好奇害死貓,人都是有好奇心的,而且好奇心作祟之下,越危險越想去探索,所以,人要克製自己的好奇心,尤其是在危險的事情上;這句話也可以反過來聽,說明絕大多數的人在絕大多數時候都是容易被好奇心勾起,鋌而走險的,所以,“海淩塵”這三個字固然會讓人心生退卻,但同時,海淩塵是什麽人?海淩塵竟然還有一層身份會畫畫?光是“海淩塵”和“畫畫”這幾個八竿子打不到一處去的字就足以讓好奇害死無數多隻貓,也會有無數多人也因為想弄清楚究竟不斷去探究這件事,所以這件事反倒會因為很多人關注,並且因為涉及到海淩塵,而讓人越來越多的人好奇,也就越來越危險。”
傅毖泉一氣嗬成,阮陶沒作聲。
傅毖泉繼續道,“其二,這些人呢,其實大多屬於母親口中說的烏合之眾。烏合之眾人數眾多,但了解和接觸到的東西大多很少,所以很容易被人影響和左右。也因為人數眾多,很容易就將一個人,一件事推上風口浪尖,所以烏合之眾大多是被人引導,然後一湧而上。但還有一類人更需要值得警惕,那就是烏合之眾以外的,與烏合之眾不同的人,他們擁有判斷,有能力,也有足夠的認知和經驗去支撐他們做決定,而且,做出的決定往往不像烏合之眾亦一樣人雲亦雲,就譬如——”
言及此處,傅毖泉又轉頭看向阮陶,字斟句酌,“海淩塵的祖父海國公,如果這件事牽連到海淩塵,就勢必會驚動海國公,如果海國公因為這件事涉及海淩塵而找人徹查,紙就很難能包住火。所以,往海淩塵身上靠,無疑於自掘墳墓。”
“而且……”傅毖泉說完,又特意近前,“海淩塵同誰走得近,海國公就一定會查誰!這一點母親比誰都清楚。所以母親特意讓海淩塵陪著祖母逛京中,海國公就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也一定會將目光放在南平侯府身上,將南平侯府盯得死死的。母親這趟帶家中北上就是因為在惠城並不安全,天子腳下,再有海國公的眼睛盯著,看似受了拘束,但實際卻安穩。眼下這種時候,還有什麽比安穩更重要,不是嗎?”
阮陶不由睜大了眼睛:“……”
傅毖泉心中微舒。
嗯,沒打斷,也沒回懟,那又是一處長足的進步了~
傅毖泉眨了眨眼,然後“眼巴巴”看向阮陶,自己都漸漸察覺自己的舉動其實像極了團子看阮陶的時候一樣。
說不羨慕是假的,但怎麽能說羨慕團子呢?
她這麽大,總不能羨慕團子同母親的相處方式。
團子是肉眼看得見的喜歡母親,更重要的是,這一點不會因為母親是不是喜歡她而改變。
她以前不知道為什麽,但眼下,潛移默化裏好像漸漸有些明白了。
有些人,就是無論她說話的語氣有多別扭,但你就是喜歡同她相處;她雖然會嘴上說著懟你的話,但其實除了她說的,她做的每一件事都在替你著想。
刀子嘴,豆腐心——這個形容是有些過了。
可彈弓嘴,牛皮心是有了。
彈弓嘴——主要看彈弓裏放得是紙團還是石頭。
牛皮心——說硬不硬,說軟不軟,偏偏就是撕不爛,扯不爛,剛柔並濟,比誰都強大,都更有韌性。
傅毖泉想到了自己最愛吃的牛皮糖。
牛皮糖?
好像這個稱呼也挺好。
傅毖泉嘴角微微上揚。
而“牛皮糖”明顯是對剛才傅毖泉那番話吃驚的,但吃驚歸吃驚,也斷然不可能再有早前的驚訝動作。
於是,“牛皮糖”再次伸手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然後如同方才傅毖泉說的所有話都時過境遷,煙消雲散了一般,但即便“時過境遷”“煙消雲散”,她特意不提起,傅毖泉也不生氣。母親這樣,就說她方才說的,母親是認可的,也挑不出什麽錯來,所以才會一筆帶過。
阮陶順著她方才的話道,“海淩塵這幾日帶母親逛京中逛得怎麽樣了?”
傅毖泉是沒想到母親會將話鋒忽然轉到了海淩塵和祖母這裏。
確實,海淩塵前兩日帶祖母去逛京中的時候,她都是跟著一道的。
雖然海淩塵是南平侯府的鄰居,但畢竟不是南平侯府的人;海淩塵陪著祖母逛京中,怎麽都要有南平侯府的人在一旁跟著才是。
母親才醒,不宜外出受風,這是盧老太醫的原話;母親後兩日都在宅子裏插花,就是聽得盧老太醫的意思。
原本天子說要召見母親,也是因為盧老太醫的話,先推遲了。母親更不能這頭陪著海淩塵一道,同祖母一道遊京中。
海淩塵是海國公的孫子,凡事講究對等,海淩塵來陪祖母,方伯是要跟著一道,但不能隻有方伯跟著一道。但府中除了母親和她,剩下的就是長歌,四四,長允和團子幾個。
團子自是不用說了,四四和長允都還小,長歌的年紀要一起也湊合,但怎麽看怎麽都是敷衍。祖母是女眷,她也是,她陪著祖母一處,方便照顧祖母,這也說得通。
更重要的是,祖母早前要麽就別扭不怎麽喜歡同外人說話,尤其是京中來的人,要麽就是“口無遮攔”,可自己全然不覺得。母親不在,方伯的身份又不好總提醒,隻能她跟著去,在祖母跟前說話也方便些。
就這樣,她跟著祖母一道去了。
雖然她也知道海淩塵是趕鴨子上架,盡管當日她不在,但閉著眼睛都能想到海淩塵會答應母親帶祖母逛京中,肯定是被母親坑了!
等反應過來,肯定一臉怨念!
海淩塵要顧及顏麵,所以不能不來,便想著來就來吧,也就硬著頭皮幾日的功夫而已。
但海淩塵早前哪裏同祖母接觸過?
就算有接觸,應當也是有祖父在的時候。
祖父在和祖父不在,同祖母的相處是完全不同。
果真,第一日海淩塵因為父親的光顧,既要對祖母保持尊敬和禮節,又一身蓋不住的飛揚跋扈勁兒,整個人好像都是割裂的,所以海陵塵臉上總是跳躍得出現各種表情,包括驚呆!克製!匪夷所思!以及驚嚇之類的!
但更多的時候,海淩塵竟然同祖母很有話題!
譬如,這京中或許也隻有海淩塵會敷衍得第一處就帶祖母去馬場看馬,原本應當是想一次就讓祖母沒有了同他一道遊京中的樂趣,但沒想到兩人竟然對著一馬場的馬越聊越投機,越聊越有話題。
海淩塵一雙眼睛就差眼冒精光了!
他哪裏知道祖母遇到祖父之前一直在村中,勞作的時候,也使喚過牛。
後來在侯府煩悶,祖父就想著方法讓祖母開心。
但養牛是不大可能了,牛和馬好像差不多,於是祖父就到處搜羅各處的名駒,放在馬場養;因為說是送給祖母的,所以祖母那時每日都去看她的馬,祖父也會教祖母很多馬駒的細節,祖母聽得多了就能記住。
海淩塵應當是第一次聽到內宅婦人裏有將馬說得這麽透徹的!
前半日,傅毖泉就在馬場一側,百無聊賴得看著祖母和海淩塵盯著一匹馬指指點點,看了又看,有時候兩人還一起蹲下看馬肚子;海淩塵從起初的不信,到後來祖母說什麽,海淩塵就是信什麽,比信國公爺給他的訓馬小廝還多。
也經過這半日,原本陌生的祖母和海淩塵就忽然之間變得熟悉起來,再加上還有共同話題的加持,等到下午時,祖母和海淩塵的關係都已經不是相處融洽這麽簡單了。
——甚至,祖母都可以教淩塵認識馬場中的花花草草。
關鍵是,海淩塵還真在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聽著!
她也不知道祖母這次是歪打正著了,還是真同海淩塵私下同祖母說的那樣——老夫人,您真有意思!同您在一處,一整日都有趣,也不累!
海淩塵在京中跋扈慣了,沒必要特意阿諛奉承祖母這處!
國公府在京中算是頂級的豪門,更沒必要特意阿諛奉承南平侯府。
所以,海淩塵是真的覺得同祖母在一處有趣,不累!
第一天,傅毖泉甚至都覺得海淩塵沒玩夠!
畢竟,他還同祖母約好,第二日要吃祖母烤得紅薯……
第二日,海淩塵真就早早便到了,祖母也如約給了他一個祖母親自烤的紅薯。
海淩塵頓時眼睛都亮了!
傅毖泉頭疼!
就這樣,第二日,在京郊有名的賞梅之處,海淩塵同祖母一起搭爐子烤起了紅薯,然後紅薯沒夠,還有玉米。
這兩日在京中遊玩了幾處地方,他們就在京中換了幾處地方烤紅薯,烤玉米,踢毽球等等等等……
傅毖泉:“……”
就這樣,愉快而充實的兩天過後,傅毖泉再沒有陪同著兩人一道了。
傅毖泉確定一定以及肯定,祖母不會“亂說話”了——不是因為祖母忽然變得會說話了,而是眼下祖母無論說什麽海淩塵都相信!
傅毖泉也確定一定以及肯定,海淩塵不會囂張跋扈到對祖母愛答不理——畢竟兩人一起看過馬肚子,祖母教他烤過紅薯和玉米……
所以,相比起看兩人烤紅薯和玉米,傅毖泉當然更願意來看母親“插花”!至少,看母親“插花”要賞心悅目些,還能學到東西。
阮陶問起,傅毖泉就將這兩日的見聞都說與阮陶聽,臨末,傅毖泉又感歎,“海淩塵同祖母一起,三五日怕是遊不完京中,月餘兩月怕是都不夠……”
傅毖泉說完,沒聽到阮陶這處有動靜。
傅毖泉轉眸看向阮陶這處,見阮陶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樣。
“母親?”傅毖泉不知她在認真想什麽。
阮陶回過神來,一臉“認真”道,“難怪母親這幾日天天讓方媽給我送紅薯……”
傅毖泉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