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疊色走馬燈,與冬日裏的一抹小清新
第297章疊色走馬燈與冬日裏的一抹小清新
有名的南平侯大小姐——傅毖泉,傅大小姐!
每回她隻要入京,就能給京中貴女圈帶來最新鮮的笑料。
而且回回無一例外。
各色錦緞將自己從頭裝飾到腳,一處空閑地都沒有,整個人猶如一盞行走的疊色走馬燈。
尤其是轉圈的時候。
所以,那時候總有好事的說她的東西掉了,她轉身去看,沒看見,然後轉圈環顧四周,周圍都畫扇半掩著臉偷笑,但傅大小姐自己怎麽都像不知道似的~
偶爾也有上前‘讚美的,傅大小姐不僅不生氣,反而一臉舒心愉悅的笑意都快藏不住似的。
到底是個養女,覺得金銀滿身帶著,富貴錦緞身上一批,就真的出生名門了。
骨子裏越是鄙陋,越是喜歡招搖。
到頭來,越容易讓人一眼看穿,南轅北轍。
但這位南平侯府大小姐,似是與旁人不同。
旁人勸過一兩次就消停了,這位大小姐腦子裏像少跟弦似的,一次比一次的成色多。
這疊色走馬燈也一年比一年眨眼。
當初南平侯府老侯爺過世,人家守孝,顏色是不能花哨了,但層次一點沒少,說她不對吧,她也沒錯,說她沒錯吧,反正過猶不及的,自己總像不知道似的。
身邊的管事媽媽也不像什麽都不懂得,大抵是勸不住。
聽聞因為養女,同侯府老夫人的關係也疏遠,大約是老夫人不願意管。
原來的侯夫人還在時,三天兩頭病著,正緊的侯府公子小姐都照看不過來,想來也沒空閑功夫花在這麽個養女身上。
老夫人同侯夫人都不願意多管她的事,一個管事媽媽怎麽管得住?
老侯爺尚在的時候,還好些;眼下南平侯戰死不說,連侯夫人都換了一茬,傅毖泉這處隻怕是更沒人管束。
聽說這回入京,傅毖泉要呆的時日不短,這京中日後的樂子可多了去了~
京中貴女圈都傳開好久,就等著看傅毖泉入京。
傅毖泉每回入京都恨不得一日蹭去好幾個府邸,露麵,聚會,一個都不想落下。
這次好像是因為侯夫人抵京就大病一場,宮中的盧老太醫都隔三差五往侯府跑,傅毖泉也隻能夾緊尾巴做人哈。要不是她嫡母還病著,她出來四處交際,傳出去名聲不好聽,恐怕傅毖泉削尖了腦袋都想往京中貴女圈竄。
想來是好容易才盼到了今日的賞梅宴,那還不得“隆重登場”一次?
也不知道這盞行走的疊色走馬燈,這次又會穿成什麽模樣?
隻是可惜了,南平侯戰死沙場,天子對南平侯府的家眷一定會恩寵撫恤,這場賞梅宴上,就算疊色走馬燈再別出心裁,旁人也隻能偷偷笑著,最多含沙射影幾句,反正她也聽不明白,還以為是恭維她。
這個時候同南平侯府犯不上起衝突,來日方長,日後京中的樂子還多著~
先讓有人在賞梅宴上孤芳自賞一段,也有趣得很!
就這樣,這一路馬車擁堵著,不少人便都時不時撩起車窗上的布簾往外看。
也不是特意的,就是隨意看看馬車外,興許還能看到南平侯府的馬車同傅毖泉,那也能先看一個樂子。
但今日去京郊梅園的馬車多如牛毛,哪裏這麽容易剛巧就遇到?
隻是臨到梅園前,馬車就似是徹底走不動了一般。
侍衛來報,說是禁軍已經在安排馬車有序停靠,就是要再等上一段時間。
騎馬的世家子弟倒是不受拘謹,說說笑笑便順著道路兩側往梅園去了。
馬車中的女眷和孩童頓時就無趣起來。
但再久也得等,除了先來後到,禁軍也會看著各府的馬車安排先後順序,譬如,國公府的馬車即使後來也不會等候很久。賞梅宴年年有,依照宮中邀請的名冊,隻要在受邀名冊中,都能在晌午前入園,就是這等候的時間,實在有些難打發。尤其是頭幾日陡然降溫,馬車雖然點了炭暖,但偶爾撩起簾櫳的時候,還是會有涼風入內。
近處,聽到孩童的笑聲,馬車中又一貴女撩起簾布一角,淺淺往外看著。
哪家的孩子,不怕凍著嗎?
雖然好像穿得也厚實,今日也未曾下雪,不怕濕鞋之類的,但是,一兩裏路,是準備走過去?
小孩子也不哭鬧嗎?
貴女驚訝。
隻是瞧著模樣,分明不哭鬧。
而且不僅不哭鬧,還笑得很開心。
這麽小年紀的孩子,最鬧騰,兩根竹竿子有什麽好玩的?
也不怕傷者孩子?
府中也沒人管嗎?
貴女心中輕歎,還真是什麽樣的人家都有。
誒?
這幾個孩子瞧著像是麵生,走在後麵稍大些的孩子好像也沒怎麽見過,前麵的,幾個孩子喚母親的,看著模樣年紀也不大,都沒怎麽在京中見過;而且這個年紀,孩子這麽大的,怕是繼室……
但哪家的繼室,膽子這麽大,這是要帶著府中的孩子走去梅園嗎?
這?
家中沒有長輩嗎?
於是,順著這一撮往後看。
老夫人是有一位,但竟然也是跟著一道在後麵走?
讓家中的老人一道步行去梅園?
老夫人看起來竟還沒異議!
能來今日賞梅宴的老夫人,哪個在府中不是養尊處優的?
怎能忍受這種委屈?
雖然有人攙扶著,那麽遠的路……
隻是看到這裏,自己也都愣住——怎麽好像看起來,老夫人的身子骨也不差,不僅走得動,好像走起來還比一旁的孫女要利索些?!
貴女有些懵。
但家中的老夫人還能這樣仍由兒媳和孫女胡鬧?
還跟著一起胡鬧?
這大冬日的,若是染個風寒之類的……
貴女想不通,但也不是蜷在馬車中百無聊賴嗎,除了看那些騎馬的世家公子嗖嗖得梅園去,路上除了困著不怎麽動的馬車,也就這一家子有些看頭了。
而且,不僅自己,好像相鄰的好幾個馬車處,都有人在撩起簾櫳悄悄看著。
也是,旁的倒也沒有什麽看頭了。
貴女目光再次看向小孩子那處,都快要走遠了,而且都是背對著,什麽也都看不見,也就剩老夫人和攙扶著老夫人的孫女這處。
能來今日賞梅宴,又是生麵孔,應當總共也沒幾處府邸。
江久雲將軍家,湖西永寧侯府,再有就是……南平侯侯府?
雲將軍家中大都是兒郎,雖然也有女眷,但聽聞女眷也騎馬射箭,應當已經同家中兄弟一道騎馬去了——不是雲家。
湖西永寧侯府,好像老夫人已經過世了,但眼前的老夫人分明身形矯健,這麽遠的路都能走——不是永寧侯府。
那就隻有南平侯府了?
那是南平侯府的老夫人!
南平侯府確實是有一堆小孩子,年紀是同剛才那幾個相仿,走在後麵的,應當就是這次要入京襲爵的傅長歌,那最前頭的,就是南平侯夫人,阮侍郎的女兒?
那,走在後麵,攙扶著老夫人的,是傅毖泉?!
傅毖泉?!!
怎麽會?
貴女眼珠子都險些瞪出來。
傅毖泉可是出了名的疊色走馬燈啊,就算是守孝,但早前老侯爺過世,也在守孝,沒有大紅大紫,但也往身上堆了能堆的顏色,綢緞料子沒有亮色,但花紋上,佩飾上,都是顯眼的,甚至有時候到了臃腫的地方,何曾這樣過!
眼前的人,因為是側麵,所以一時看不太清。
但分明衣著清淡雅致,所以多了幾分清新秀麗。
這種清淡雅致,就似天然不經雕琢的璞玉,但玉石的光澤在,偶爾一瞥,還能讓人宛若驚鴻。
怎麽會是傅毖泉?
這根本,根本就判若兩人嘛!
而且,傅毖泉什麽時候體態這麽好了?
要麽是有意端著,故作矜持,但穿著又雍容卻不典雅,猶如東施效顰;但眼前的人,不僅穿戴簡單,而且,體態優雅自如,沒有特意做作,反而就是這麽簡單攙扶著老夫人,一道側顏,尚還看不清臉,但都讓人覺得極有教養,舉手投足都有貴女風範……
而且,仔細看來,是越來越有幾分傅毖泉的樣子。
難不成,真的是她?
可,可就短短幾月不到一年的時間……
會不會是傅毖泉沒有來,是南平侯府的遠房親戚或者安堂阮家的親眷跟著一道入京,而後今日跟著一道來京郊梅園了?
肯定是這樣。
要不,誰還能真的相信山雞能變鳳凰?更何況還是從小看到大的傅毖泉。
肯定不是……
這種念頭作祟下,早前隻是伸手將攏布撩起的一個縫隙往外看,因為看不真切,所以撩起的縫隙越來越大,也不偷偷藏在後麵了,但等到看真切,覺得越發有些像傅毖泉之後,便更不顧別的了;慢慢地,索性將整個簾布都撩起來了,甚至,整個人的身子都稍稍往外探了探,想看出方才興許是看錯了的端倪,不是真實的傅毖泉。
於是越看,整個人的目光越錯愕,臉色也更難看。
人不是不能接受旁人好。
隻是不能接受,你以前一直以為不怎麽好,被你踩在腳下,或是被你拿來當做笑談的人忽然比你好。
這不可能……
對!
即便眼前的人已經怎麽看怎麽都是傅毖泉了,但還是覺得不可能。
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
倒是馬車中的婦人眼見女兒這樣,緩緩放下手中書冊,低聲道,“把簾櫳放下來,這是做什麽?”
聽到母親喚自己,貴女才懵懵回神,然後收手,目光看向正在看自己的母親,“母親。”
婦人淡聲道,“你是太師府的大小姐,京中貴女的典範,見到什麽至於要這麽意外?”
雖然婦人也知曉,女兒剛才隻是略微出神看了看,並沒有像旁的馬車上,別家的女兒那般將吃驚都寫在臉上,也恨不得半個身子都探出去看究竟;但太師府的女眷,論出身,論教養,遇到事情都不應如此。更況且,去往梅園的路上,各處都有禁軍把守,太師府的侍衛都沒跟來多少,路上也不會出亂子。.z.
婦人繼續道,“你祖父早就告訴過你,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南平侯府本身就是百年世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早前一樁大事,老侯爺都下獄,整個侯府岌岌可危,傅伯筠都能一人扛起一個風雨飄搖的侯府不倒,眼前不過一個從前腦子不怎麽裝事情的養女,點一點通透了,有什麽好驚訝的。”
夫人說完,孟靜媛似是回過神來,“母親看到了?”
什麽時候的事?
“嗯。”婦人輕嗯一聲,然後重新低頭看向手中的冊子,淡淡道,“記住了,在你看著旁人發呆的時候,也自然看不到旁人在看你。”
孟靜媛微微頓了頓,而後反應過來,“記住了,母親。”
“還記得祖父交待的事嗎?”夫人再次問起。
孟靜媛頷首,“祖父身體欠佳,所以今日未至賞梅宴,若是陛下問起,照此說與陛下聽。”
婦人臉上終於露出滿意笑意,但聲音中還是平靜,“歇著吧,稍後就到了。”
孟靜媛點頭。
馬車中,安靜得隻有母女兩人的翻書聲。
馬車外,是一連串孩童銀鈴般的笑聲。
孟靜媛還是轉眸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