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啪!”驚堂木響,“何大偉,剛經本縣驗明,賣身契上簽名的確不是你所親筆,但這並不能洗清你的冤屈,也許是你躲在幕後指使他人代簽也未可知。因為你身為大夫,很清楚上中九流者不得買賣的律法,讓人代簽你就可以洗清嫌疑,倘若人牙子順利出城,賣女錢順順當當揣入你的口袋,要是失敗,你也不擔一點責任。”
“草民冤枉啊,草民冤枉,何大妮是草民親女,入宮十年好不容易才回來,草民疼她還來不及,怎會突然將她賣掉,請太爺明察啊!”何大偉死命磕頭。
“何大偉,不要惺惺作態,事主何大妮是你元配所留唯一長女,當年你是如何對待長女,全縣鄉鄰都有耳聞,如今你說疼她,叫人如何相信?”
“是啊是啊,當年何家待長女可壞了,大冬天的小女孩還一身破單衣。”
“可不是麽,一個小孩子整天在病人中間來來去去伺候著,就是換了大人也不敢這樣,何家擺明就是要弄死大女兒,隻是姑娘有生母在天之靈庇護,才沒讓他們如願。”
“還聽說啊,這個大閨女天天吃不飽飯,父母弟妹天天有魚有肉白米飯,大姑娘隻有雜糧饅頭拌點菜湯,何家那會兒家境又不差,大姑娘的日子過得跟乞丐似的。”
“現在何家說疼愛長女,誰信哦,肯定是嫌姑娘掙錢太慢,不如賣了得筆快錢的好,就是他們賣掉的,太爺別信他們鬼話。”
“何大偉自己還是大夫呢,知法犯法,真是沒天理了,他怎麽不在自己頭上插根稻草啊。”
“就是,太爺別信,別信。”
堂上的縣令還沒說什麽呢,圍觀百姓們倒先不幹了,一個個爭先恐後地嚷起來。
何大妮把臉埋在手帕裏啜泣不己。
何大偉與何梁氏使勁磕頭,咯咯作響,大呼冤枉,他們沒有生過一分賣女兒的心思,女兒如今是家裏唯一的頂梁柱,賣掉女兒對家裏毫無好處,他們還指望女兒能照顧父母提攜弟弟。
縣令執起驚要木重重一拍,“肅靜!”
堂上堂下頓時禁聲,何大偉夫婦趴伏在地上,滿臉眼淚鼻涕可憐巴巴地望著縣太爺,兩人額頭都磕破了皮,傷口混著地上的灰塵,紅一團黑一團的。
“何大偉,你所說證言又有何憑證?誰能證明你的清白?”縣令問道。
“他們!”何大偉似是情急之下隨手一指,正好指著身邊的兩個人牙子,“問他二人就可知道是誰與他們簽的契約,一定不是草民。”
“張漢王二,與你二人簽約的可是身邊此人?
張漢王二都搖頭,“太爺,不是,不是此人,昨天與我二人簽約的是個十來歲的年輕後生。”
“怎樣的年輕後生?長什麽模樣?你們在哪碰的麵?你二人仔細道來,若有隱瞞,罪加一等。”
張漢王二連連叩頭,“回太爺,那年輕後生長得很普通,穿身新衣裳,臉上有些淤青。我們是在城中一間破屋見的麵,當時屋裏在場的還有一個壯漢,那男子左額上有一塊圓形疤痕,簽下賣身契後,錢是先給了那個男人,他抽了幾張銀票後,再將剩下的錢給了那個年輕後生,然後我們三方各走各的路,我兄弟二人回客棧準備出城事宜。”
“你二人所言屬實?”
“句句屬實,不敢期瞞太爺。”
縣令繼續審問道:“你們三方分手後,還有沒有見過那兩人?”
二人飛快搖頭,“我們回到客棧後就再沒出去,那個壯漢沒再見過,不過那個年輕後生……”二人猶豫了一下。
“說!”縣令猛拍驚堂木。
“小的二人下榻在城中六福客棧,那年輕後生也住在那裏,我看到他在樓上喊店夥計打熱水。”
何大偉愕然,眼睛瞪得幾乎脫框,何梁氏一聲不吭直接暈倒了事。
縣令在上麵又拍驚堂木,“怎麽回事?”
“太爺!”何大妮愴然大呼,伏地叩首,“六福客棧二樓全是上房,這幾日隻有民女一家五口住在那裏,十幾歲的年輕後生極有可能是民女大弟弟何小強。”
“何小強何在?”縣令問衙役。
一名衙役出列稟報,“回太爺,六福客棧當時隻有何梁氏與其小子,並無何小強蹤影。”
縣令隨即扔出兩支令簽,“全城捉拿何小強與那額疤男子。今日暫且到此為止,四被告收監,事主由家屬帶回,明日再審,退堂。”
衙役們喊了一聲堂威,將何大偉等四人押了下去,同時何小傑從人群中跑出來,哭喊著抱住爹娘的腿,一家三口剛哭成一團,何小傑就被衙役一把揪下來推到一邊。何小傑又哭著去找何大妮,但此時何大妮已經置身在了舅舅表哥與劉大掌櫃的保護之下,匆匆往衙門外走去。
“大姐姐!”何小傑撲到何大妮腳邊死死抱住她的腿,痛哭流涕,“大姐姐,救救爹娘,救救爹娘!他們不是要賣掉你,他們是清白的。”
何大妮麵無表情地看著這個異母弟弟,又看著張大叔等老街坊跑向自己,“小傑,你跟張大叔他們先回去,明天再來。張大叔,小傑就交給你了,麻煩你明早再帶他過來。”
“哎,行,我帶他回去,你……”張大叔與兒子將何小傑從地上拉起來,表情複雜地望著何大妮。
“我沒事,我今晚回外祖家,等官差找到何小強,案子就能結了。”
“也好也好,那我們就先帶小傑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
“大叔好走。”
“不,我不跟大叔走,我要跟大姐姐一起!大姐姐。不要讓我一人回家!”何小傑死活不肯,爹娘收監,哥哥下落不明,家裏沒有一人在,心裏滿是害怕和恐慌,他不想離開眼前唯一的親人,所以他掙紮得很厲害,居然差點就從張大哥手底下掙脫。
“何小傑,你有兩個選擇,要麽跟張大叔回去明天繼續來看審案,要麽露宿街頭明天一早給你收屍。”何大妮的聲音冷漠得毫無感情。
張家父子嚇到了,張大哥不顧何小傑哭鬧,一把將他扛在肩上,打了個招呼大步走出了衙門,扔上家裏的馬車匆匆回家。
“對了,舅舅,麻煩你跟縣令說一聲,無論找沒找到何小強,找到了固然好,要是沒找到,無法證明爹爹的清白,勢必就要他去坐牢,那麽我願意用分家來換他的刑罰。我想爹爹和母親一定不會放棄這個機會,不管是爹爹還是何小強去坐牢,對何家都是致命打擊,我用分家做交換,他們一定答應。”何大妮為求脫身保險,腦子轉得也是飛快的,而且這番話一說,表麵上她仍然是為何家著想的,分家都是被家人逼的。
“行。”楊玨摸摸身上,扯下腰上的腰佩在手上掂了掂,“妮兒,你跟表哥先回去,我這就去找縣令說一說。”
“我陪你去。”劉大掌櫃主動幫忙,“兩人遊說,縣令不好駁我們兩家的麵子。”
“多謝,請。”楊玨也不浪費口舌,拱手道謝後,與劉大掌櫃匆匆去求見縣令,表哥楊簡帶何大妮回家休息。
楊家馬車一直在衙門外頭候著,車夫見人出來,趕緊扶了少爺與表小姐上車,先駕車回家。
回到楊家,才進二門,走沒多遠,表嫂帶著表妹楊箏就先跑出來迎接,扶了何大妮往外祖父母的屋裏走,這一下午大家都在那裏焦急地等著消息。
在後堂上房見著外祖父母舅母等長輩,何大妮還沒來得及行禮,就被外祖母及舅母抱在懷裏,心肝肉地喊著,小輩們好一番勸,才勸住了老人家穩住情緒,坐下來聽何大妮細述詳情經過。
聽完後大家又是傷心又是氣憤,“一定是那何小強搗的鬼,他一貫愛賭,肯定是欠了賭債,要拿你抵債,才做出這種事來,虧他聰明,還知道冒充他爹的簽名。”
“外祖父,外祖母,舅母,這事已經發生多說無益,官差已經全城捉拿何小強,等拿到了人就知道真相如何了。”
“要是他當初拿到錢就一早跑了呢?你這案子是今天下午發的,他要上午就跑了,這時候上哪抓人去?”外祖父問道。
“他跑了,還有另個人在,聽人牙子的供述,那個臉上有疤的男人應該就是何小強的債主,哪怕他也跑了,他的手下肯定還在城中,一定會有人知道些什麽。退一萬步來說,要是相關人員都是瞎子聾子,沒辦法證明我爹爹的清白,那就隻有他去坐牢了,現在隻證明了賣身契上的簽名不是他親筆,卻沒有證明此事他的確不知,證明不了他的清白他就要坐牢。”
“要真到了這個地步,你爹爹去坐牢,那你何家怎麽辦?家裏有個吃牢飯的,太影響你何家的名聲了。”舅母問道。
“不怎麽辦,不論最後證明到底是誰要賣掉我,舊仇新怨加在一起,我已經被重傷得傷痕累累,但我作為女兒願意再最後為家裏著想一次,到時我會在堂上提出分家,用分家換刑罰。”
“分家?”屋裏眾人除了楊簡外,其他人異口同聲,“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我一步步地退讓,結果就是他們一步步的得寸進尺,當爹的口口聲聲說我是寶貝女兒,卻根本保護不了我周全,對這樣的家庭我還有什麽可留戀的,不如回京城去找我老師師兄他們,有他們的照顧,我混得再差也比在家裏活得滋潤。”何大妮滿臉悲苦狀地給楊家人打心理預防針。
屋裏陷入一片寂靜中,大家都沉默了,好半晌,管家進來傳飯,老夫人才幽幽開口道,“也好,就回京城去,別再惦記這個傷心地,得空的時候捎封信回來,叫我們知道你過得好,我們也就放心了。”
“嗯,我會的,我不會忘記在我無依無措的時候,還有你們給我的溫暖。”何大妮掏手帕拭淚,這次是有感而發的真哭,情真意切。
“我兒,等案子結了,會留下過了年再走吧?哪怕吃頓年夜飯也好啊。”老夫人拉著外孫女的手百般不舍。
“嗯,好,就依外祖母,我還要給娘親掃墓呢,本來前些天就該做的,卻被下雪給耽誤了。”
“好,等案子結了,要是天好,咱們全家一起去給你娘掃墓,也省得誤了你年後上路的行程。”
“哎。”
“好了,時間不早了,準備開飯吧,折騰這一下午,妮兒想必都累了,吃了飯再吃藥,早些休息,明天一早還要回衙門去呢。”舅母收拾好情緒,指揮下人做事,大家一起同屋吃飯。
眾人晚飯吃到一半,楊玨回家,告訴何大妮與眾人,已經跟縣令完全談好,明天堂上見機行事,反正在他回來之前沒有聽到官差抓到何小強的消息,很有可能他已經畏罪潛逃。
“那個疤臉的男人呢?抓到沒?”老夫人問道。
“也沒消息,這種人做多了壞事,對官府的辦案習慣很清楚,又消息靈通,你們在城門口鬧出那麽大的動靜,又隔了那麽長的時間才下令抓他,那家夥肯定也早就得了消息溜了。”楊玨搖頭。
眾人相視無言,“看來真是那退一萬步的情況了。”
“要真是到明天升堂並確定這兩人真的跑出城去了,那坐牢的就隻能是何大偉,妮兒這時候再一求情,用分家換刑罰,這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何大偉一旦去坐牢,他們何家就完蛋了,他們隻有答應的份。”楊玨在飯桌前坐下,丫頭捧上洗手水。
“日後何小強也不敢再回本城,他身上背著這個案子的嫌疑。隻要露麵,就會被抓進衙門,他隻能在別的地方隱姓埋名的生活,他這輩子算是徹底毀了,都是他自找的。”外祖父冷哼道。
“他根本不值得同情,行了,不談他們何家的事了,談談我們全家什麽時候去給妮兒她娘掃墓吧,妮兒過完年就回京城開始正常生活,她回來這些天看她都經曆了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早點回京城去也好。”老夫人別起話題。
“好啊,是該去看看妹妹了,來回一天就夠了,等案子結了,就挑個天晴的日子全家一起去吧。”楊玨點頭表示同意,喚來管家吩咐準備掃墓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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