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雲照水已經被皇帝逼問的抬不起頭，韓烽一放手，他就縮在地上用雙手拚命護住自己的身體，蜷縮成一團。

他沒有辦法麵對韓烽口中不堪的自己。

“怎樣，朕沒有說錯吧？所以不要把你爹這些年來的行事甚至死因都指向朕。相反的，你應該感謝朕才對，”看著少年不出所料又在本能的選擇逃避，韓烽攜起他的長發纏上手指，話音輕佻曖昧，“因為朕一直對你們雲家恩賞有加……”

雲照水本已經被他先前直白的剖析驚詫到，他朦朧的想過自己的未來，甚至有美好的願望，但這些期待都在韓烽無情的話語裏破滅。當韓烽觸到他頭發的剎那，雲照水猛的身子一抖，隨後突然拚盡全身力氣推開對方。

皇帝沒有防備，竟然被雲照水推的不由得倒退兩步。

“哈哈哈，看來你沒了顧及就敢反抗朕了。”皇帝對他放肆的舉動不怒反笑──你既然想求死，朕成全你。

他回身抄起禦案上的琴，扔到對方跟前：“朕本來想讓上天決定你的生死，但還是想見你最後一麵。彈一曲吧，如果令朕滿意，朕不會讓你死的太痛苦。”

皇帝說完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依然坐在上麵居高臨下俯視著雲照水。曲後，麵前的少年就會永遠的離去，朕又回到以前那個英武的皇帝，恢複本應該屬於朕的孤獨。

半晌雲照水還是遲遲沒有動作，韓烽笑著提醒他：“朕很忙，你可以抗旨。”

可以選擇違背朕的心願──畢竟現在朕已經沒有了逼迫你的砝碼。

自己太了解這個少年，父母已逝，未來被自己言語擊破，雲照水已經沒有了求生的囧囧，韓烽甚至可以大膽肯定他下一刻會撞死在大殿上，想象出血在少年的屍體下蔓延……

隻是可惜了自己不能再聽到舒心的琴音，朕想最後享受一次安逸都不可能麼？

雲照水望著琴弦出神，彈琴是自己無師自通，隨指成音。韓烽頗愛聽他彈琴，曾經說過他有這個天賦，以後一定封他為許國第一琴師。

手指機械的動了一下，顯然並不是出自主人的控製，然後其他的手指也連帶著慢慢有了動作，指尖試著觸到琴弦，馬上如幹渴的魚遇到了大海，不受命令般自然的在古琴上撥動。

韓烽終於如願，整個全身靠在龍椅上放鬆：照水，你果然心腸太軟，甚至在敵人麵前都恨不下心，這樣就會讓人有機可乘。簡直是犯賤啊……韓烽想及此冷嘲，真是幼稚而可悲的孩子。

雲照水垂目，錚錚之聲應之散開，指腹輕觸，曲音先是深幽輕靈，有如童音清脆，夾雜靈動趣音，而後曲調急轉，由悠揚緩慢陡然加急，他眸間閃爍，麵上悲苦交加，手下卻加重力度，弦顫如泣，如歌如訴，如猛然掀起的巨浪，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韓烽睜大了眼睛，他從未聽過雲照水樣的曲調，這樣的彈法，這樣的明目張膽！

“大膽！”韓烽吼出喉嚨。“給朕停下！！”

曲調越揚越高，雲照水深陷其中，指下巨浪翻飛，甚至妄想沖破雲天，徜徉於無際天邊。

韓烽控製不住渾身的狂怒：你竟然還敢挑戰朕的權威！

高亢的琴音在半途陡然而止，剎聲緊急的讓人不適應，古琴隨後被憤怒的人踢飛，琴弦噌噌而斷。

雲照水一反柔弱心xing，挑釁的看著韓烽，倔強的理直氣壯。

韓烽一掌把他掀翻在地，盛怒下的他出手不留餘地，血順著雲照水的嘴角一直劃落地上，鮮豔刺目。

“來人！”

侍衛應聲列入大殿，靜待命令。

“拖出去！永遠別再讓朕見到他！”

從一個人的曲子裏最能聽出內心，琴者彈奏的曲音就是把內心赤囧囧的剖給人看，當然是要剖給會欣賞的人。

韓烽善於聽曲，甚至不用見麵，隻要讓他聽上一刻，立即能準確判斷出彈奏者是怎樣的人，應該如何掌控。他喜歡雲照水指下的韻律，就如同喜歡雲照水那雙眼睛一樣。

清幽、溫柔和平靜，能夠讓人丟棄煩惱。

想憐惜卻更想破壞，就像枝頭的花，正因為欣賞其美麗所以才要折下來占為己有。

但是今天的曲子讓他震驚，曲子裏傳出的不僅僅是少年無邊的憤怒，還有他一直堅持的東西──原來一個孩子能把心藏的這麼徹底。

這個孩子雖然沈默，但骨子裏深深埋藏著比自己還要偏執的固執，從來就沒被自己左右過，因為自己甚至沒有絲毫察覺。

怎麼會這樣？意識到不管自己怎麼摧毀都被其排斥在外，不可能將其消滅，慣於執掌一切的皇帝破天荒感到不安。

到底是誰在冥冥之中打敗了誰？

朕不甘心！朕怎麼能敗給一個孩子？！皇帝好象被無形的力量壓到龍椅上，開始第一次對自己進行質疑。

即使表麵上被朕擊的一敗塗地，但他並沒有真的服從朕，從來沒有。

雲照水不在的時候，皇帝仍習慣一個人在大殿裏度過。

寂靜的想了很久，他隱約明白了自己迷戀雲照水的原因。

人的本質本來就是矛盾的，朕太容易藐視弱小的東西。

難怪朕一直舍不下，難怪朕想見你最後一麵……韓烽好象不再被困在迷宮裏煩惱，路途就在眼前，隻不過他沒有選擇這條路。

說來朕的境遇還真跟雲封野有些相似之處，隻不過朕會撥雲見日，韓烽縱聲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