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半倚樓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京城裏酒樓林立,生意最火爆的當數占據了繁華地段的醉仙樓,不僅賺足了京城吃客的銀子,在許國各地還開設了幾十家分店,可謂風光氣派。要說醉仙樓為什麼一直屹立不倒,除了酒菜俱佳價格公道外,有人瞥眼道:“定是後台過硬唄。”

至於背後主人到底是誰至今還沒有人知道。

楊廚子辦完秦大人交代的事,正巧從醉仙樓經過,被從一樓吃飯的胖子拉了進去。

那胖子是醉仙樓的常客,把楊廚子按在了座位上就沖西周嚷嚷:“我說最近的菜變了滋味,原來楊大廚真的發財去啦!”

吃飯喝酒的眾人聽罷皆是一陣哄笑。

楊廚子本是醉仙樓裏燒菜的名廚,後來秦蔚潭從秣州進了京,被封為吏部、戶部兩部侍郎,享有罕見的恩遇。這秦侍郎吃不慣京城裏的飯食,連皇帝專門派給他的禦廚都不順心,最後挑來選去,就把鼎鼎大名的楊廚子收進了秦府。

這還沒完,傳奇的還在後頭,那秦侍郎明白朝中對他一步登天非議良多,自知才疏學淺,難以擔此大任,一直窩在皇宮裏的藏書閣苦學,很少出來活動,更少回秦府。

反正那兩個老尚書為國鞠躬盡瘁,盡心竭力,他這兩部侍郎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朝也不上事也不辦正好補習十年的落下的東西。老尚書盡可利用這段時間提拔別人,伺機取而代之,秦侍郎倒是不擔心。

秦侍郎不在家不代表就沒有巴結送禮的官員,但諾大的秦府就楊廚子一個下人,充當了看門的、管家、作飯、打雜等所有職務,最後他索xing將府門一鎖,回了醉仙樓接著燒他的菜。

直到不久前隨著轟隆一聲巨響,藏書閣不知怎麼的就給塌了,秦侍郎撥開眼前的木頭,拍拍身上的土安然無恙,倒是那九旬的白胡子老頭被壓在了最底下,等到太監們七手八腳的把他抬出來,那看管了一輩子藏書閣的老頭指著秦侍郎,嘴裏:“你你你……”氣的說不清話。

秦侍郎很無辜,我手無無縛雞之力,與我無關。

後來那老大人緩過氣來,一直在皇帝耳邊叨叨:秦侍郎不知道怎麼比劃的,那藏書閣就塌了。

皇帝自然不會相信這天方夜譚,把秦大人叫來問話。秦侍郎步子依舊發飄,像個踩著雲彩的神仙,隨手甩進來塊掉渣的木頭,讓皇帝一腳給踢上了天。

原來秦侍郎早就提醒過那白胡子老大人,藏書閣生了蛀蟲,倒塌是遲早的事,是老大人失職,反倒怪了他。

老大人偏不承認,請皇帝親查,皇帝才沒那耐心,找了馮遠去看看,果然是發現了蛀蟲,遣那老大人回家養老去了。

臨走前秦侍郎笑眯眯的縷了縷那老大人的白胡子,湊到他耳邊輕聲勸慰,自己早先研究過五年的木頭,你要相信我才對嘛。

這話終於成功使那老頭背過氣去。

秦大人是回來了,朝中也局勢跟著變了。

楊廚子也要回秦府專門替他燒菜。

胖子提起這出,旁邊一個瘦子來勁了,扯著脖子細笑:“楊大廚,你也算個名人了,這蘿蔔宴讓全京城的達官貴人記你一輩子。”

那楊廚子被他們一戲弄有點惱了,倔著眉頭道:“我又沒辦法。”

京城怪人不少,說起這秦侍郎,那可是一直名列榜首,楊廚子也跟著沾了光。

秦侍郎回府後一定要宴請朝中官員。大家都知道秦侍郎苦日子過慣了,綾羅綢緞無福享受,便裝的時候天天穿著身青色的布衫,跟這些同僚站在一起,簡直是濫竽充數。要不是帶著那份溫文爾雅的貴氣,活脫脫一趕考的書生。

本是午宴,奈何廚房裏就楊廚子一個人忙活,官員們從中午等到晚上,個個臉上還帶著假笑互相寒暄,殊不知肚子早就咕咕叫了,最後秦侍郎終於宣布開宴,大家眼睛一亮,可算是有吃的了。

連續吞了幾道菜這才感到不對勁,仔細一咀嚼,旁邊的官員也點著頭相對無語。

所的菜都是一個材料:蘿蔔。

眾人吃的臉都綠了,秦侍郎還在那裏熱情招呼大家,盡管吃不要客氣。

好不容易這頓飯是吃完了,喝口茶沖沖胃吧,當茶上來之後大家是真的傻了眼了。

一人一碗蘿蔔湯。

從此秦府的楊大廚聲名遠揚。

京郊十裏山依舊巍峨高聳,山頂望江亭。

遠遠看到亭內青衫一角,明非凜著臉一步步跨進亭內。

秦蔚潭已經感覺是他,悠長之音嘎然而止。

“我本是想為阿靜撫琴,想不到來的是你。”秦蔚潭回過頭,桃花眼微彎,眼角眉梢盡顯風流,他照舊翹起唇,即使不快也隱藏在笑容裏優雅淡去,“哦,定是你偷看了我給阿靜的信,我十多年才寫這麼一封,你也真是小氣。”

明非冷冷看著他,他倆與皇帝韓業同年,今年都是二十三,可二人從小就結下了梁子,後來雖然同朝為官,但皇帝從不上朝,所以各自為謀更無相交,十二年來秦蔚潭毫無動靜,明非也知道他在暗地裏積攢力量,自己在保護韓靜的同時也在時刻防範,而今他這舉動定是要先出招了。

“秦蔚潭,阿靜不想見你,有什麼事說與我便可。”

秦蔚潭臉上猶掛著笑,眯著眼道:“你倆還真是不分彼此,越來越恩愛了。”

明非揣起手臂也不示弱,揚眉道:“不錯,我們心意相通。”

秦蔚潭搖頭踱向亭側,遠處山巒疊嶂,雲霧繚繞望不到盡頭,半晌慢慢講道:“傳說雲開日照的時候這裏能目及許國全境。”

“但是這是騙人的。明非,你知道為什麼嗎?”他轉頭問道。

“本就是假的,許國遼闊萬裏,高山無數皆高過此山,何須再想。”

秦蔚潭長歎一聲:“是啊……可惜就有人那麼傻,明知道望不到遠方戰事還要每次都拚命張望,想知道那個人是否平安……”

“秦蔚潭,你到底要說什麼?”明非猶如心絞,他知道秦蔚潭說的是韓靜,自己又怎麼不知道阿靜為自己擔心?

“等我把話說完嘛,你不是一向很沈的住氣嗎?”秦蔚潭微微一笑,接著道,“還有一個人更傻,每次都偷偷跟著他上山,偷偷望著他的背影。”

秦蔚潭自嘲地低笑:“明非,該把阿靜還給我了吧?”

“哈哈哈……”明非聽罷大笑,好象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秦蔚潭,到現在你仍不明白,阿靜不是你的,也不是我放手你就能得到的。若我料想的不錯,你今日是想拿出兵來脅迫他就範,你以為這樣就能得逞了麼?”

明非神色轉冷,語句更是擲地有聲:“秦蔚潭,我明非從來不把你放在眼裏,阿靜是我的,你要做什麼隻管沖我來,一定奉陪到底!”

多說無益,明非轉身大步離開,隻留下亭內一襲青衫。

山風吹來,將話語帶的陰冷:“那可就怨不得我了……”

在山上又吹了片刻山風,讓自己吸足了清爽的氣息,秦蔚潭足尖點地,山間青衣浮動,片刻便略下山去。

一個時辰後,秦蔚潭已經換了官袍進到宮裏找皇帝下棋。

秦蔚潭身兼吏部戶部兩部侍郎,自幼是和韓業玩大的,是韓業的寵臣,也是朝中唯一一個不顧忌皇權的人,皇帝愛隨xing折騰,秦侍郎比他還荒唐,萬一哪天二人湊在一起,肯定是皇帝又想鬧點事出來,讓秦侍郎幫忙出主意來了。

韓業很少下棋,他沒有那麼大的耐心尋思先後步驟,剛下了一半就掀了棋盤,秦蔚潭手中的白子還懸在半空,看到一地的慘狀,笑吟吟道:“皇上不是要下棋麼?”

秦蔚潭的笑臉讓人看了就生不起氣來,韓業卻恨不得撕了他這張常年笑眯眯的臉,一甩袖子道:“朕說的不是這種棋。”

“哎,都是一樣的。”秦蔚潭將棋盤擺正,親自把棋子恢複到了原來的樣子,“皇上如果不能靜下心來考慮周全怎麼能確保萬無一失呢。”

“朕就是受不了你們這種費心的做法,一點都不痛快。”韓業瞪了他一眼,順手把馮遠承的折子抄過來一道,一瞥就拍在桌上:“好個方庚,下旨,朕不許他致仕,再上折子朕治他的罪!”這老頭,少跟朕耍太極,想告老還鄉沒那麼容易。“都給朕下去!”

把人統統趕出禦書房,韓業才道:“你到底怎麼想的?若是派明非去那還不如不出兵,等他回來朕難道要給他封王封侯?”韓業雖然心中氣惱,但他知道秦蔚潭與明非之間不合,也隻能耐心等他給自己出謀劃策。

秦蔚潭自然懂得韓業是顧及明非功高震主,威脅到他的皇權,慢條斯理道:“皇上,世事無絕對,你可以先……然後……”聲音低了下去,把自己的謀劃一步步說與韓業聽。

韓業邊聽邊點頭,連贊大妙,最後眼裏精光大盛,仿佛看到自己戰場殺敵,眾人振臂高呼。

等對方將計劃說完,韓業茅塞頓開,頓時覺得需要活動筋骨,於是道:“你總是這樣不直說,害朕想不通透,朕要去練兵!”話還沒完人就奔到了門外,帶領一群太監們折騰去了。

禦書房馬上安靜下來,隻剩秦蔚潭和一個執事的小太監,秦蔚潭沖那偷眼看自己的小太監一挑眼角,小太監立馬低下頭紅了臉。

所執的棋子落在棋盤一處,悠悠道:“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