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梢梅萼漸分明(二)
“明日尋個時間到喚鵲殿去請示一下夫人宮裏的人吧,如果她們不要了再作處置。”
得到了指示,阮如安平聲回道,“奴才領命。”隨後打了個千,退了下去。
同許淼淼一同走回到殿裏,紅鸞給她沏了杯茶,說道,“沒想到之前桃花夫人也在這裏住過。”
許淼淼輕笑著接過,心裏卻蕩起漣漪。骨節俊秀的手指握在茶杯上轉動著,最後喃喃自語道,“就是不知道是有意抑或者是無意了。”
一個人置身於奢華的殿宇的時候,許淼淼的目光從殿裏的每一處打量著,冰蟾瑩露之下,殿裏的每一件物什都籠罩著一陣柔和的光。她不由得好奇起來,桃花夫人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才會讓一個薄情寡性的帝王念念不忘。在這深宮中的一隅裏,她又是怎麽存在著,同軒轅澤之間又是發生了怎樣縱橫交錯的故事才會讓一個處於盛寵中的人閉門不出。
當真是因為不慎滑胎傷了身子,才會心灰意冷身縛深宮嗎?
懷著這樣的心思,直到茗瑤催促她就寢時她還是心心念念著那個神秘的女子。
第二日惠風和暢,在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的照射下,四處都氤氳著碧翠的蓊蔚洇潤之氣。翹角飛簷,崢嶸軒峻。許淼淼站在鏡月湖的六角亭裏,偎著欄杆在給湖裏的七彩娃娃魚、銀線鱗投食。瞧見它們湧在一起搶食的樣子,許淼淼陶陶然一笑。
雖然趙太醫有囑咐她最好不要出宮,可是悶在宮裏也是十分的難受。茗瑤見到她如坐針氈的樣子,得空就告訴她宜歡殿附近有個好去處。還說可以喂魚,於是用過早膳許淼淼就由她帶著來了。
“小姐,魚可不知道饑飽,可不要喂那麽多。”茗瑤見到她越發來性質的模樣,從旁提醒道。
她話才說完,許淼淼又擲了把魚食下去,引得遊魚浮上來唼喋。
“你看看它們吃得多歡暢。”見到眾魚銜食的有趣畫麵,許淼淼歡顏,纖纖手指指了過去。茗瑤探頭看了眼,撅了撅嘴,“小姐又不是魚,怎麽知道魚開心不開心?這天下間又不是隻求得溫飽就能說是歡喜。”
她這麽說,許淼淼就想起自己在《莊子》裏看過的一個簡短故事,同現在的情形如出一轍。
莊子與惠子遊於濠梁之上。莊子曰:“儵魚出遊從容,是魚之樂也?”惠子曰:“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莊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魚也,子之不知魚之樂,全矣。”莊子曰:“請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魚樂’雲者,既已知吾知之而問我。我知之濠上也。”
當時隻覺得這段對話很有趣,莊子同惠子各持己見,她不能說孰對孰錯。現下看來,魚樂不樂,已不在於魚,而在於看魚人的心態,所謂心態決定一切。又因著每個人看問題的角度不同,所以得出的結論也就不同。
而莊子的思想素來主“合”,他認為“天地一指也,萬物一馬也”。也就是說世間萬事萬物有其平等互通的特性,因而人與物、物與物之間應歸於一體,齊物以觀之。故莊周夢蝶,忽而化己為蝶,忽而化蝶為己。莊子正是看到事物間的這種通性,因此認為魚與“我”無異。
茗瑤瞅見許淼淼若有所思的樣子歎了口氣,自己從她手裏取過陶碗,一看裏麵的魚食已經所剩無幾了。轉身正打算去拿,正撞上從小徑中走過來的人,急忙行禮。
“孫才人。”
聽到她聲音的許淼淼轉身,就看到孫才人淩波玉足走來。今日她隻穿了件尋常的玉色繡折枝堆花襦裙,傅粉施朱,但長眉連娟,微睇綿藐,端得是無盡的嬌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