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悱惻惜花心(五)
這句話果然讓衛子矜冷靜下來,她麵上浮現一絲尷尬,定定地看著茗瑤。茗瑤上前挽住她的手,帶著她往前走,道,“子矜姐姐你放心吧,宮裏有皇上,有太後,就算是公主,也不敢把小姐怎麽樣的。”
衛子矜露出個苦笑,茗瑤的心思太簡單了。她隻知道太後看似喜歡許淼淼,太後又何嚐不喜歡自己的親生女兒和孫女。這話卻不好說出來,就像茗瑤說的一樣,就是現在著急,也是沒用的。
又聽到茗瑤道,“子矜姐姐你在外麵過得怎麽樣?皇上怎麽會送你一個太監作總管……”
對於她一個接一個的問題,衛子矜隻有一一應了,暫時沒有那麽多精力去考慮姚元公主她們回來了該怎麽辦。
在宜歡殿裏用過了午膳,許氏和衛子矜又留了一會兒就該離開了。
坐上了青帷小油車,衛子矜還挑起帷簾,看著在玉石階上安靜看著她們的許淼淼。她因為站在風輪旁,綾珠廣袖鼓起風來,飄擺不定。而許淼淼的目光,則是鎖在正在入轎的許氏身上。興許是感觸到了她的注視,許淼淼別過來,見到是她,溫潤一笑。
衛子矜也對她淺淺頷首示意,油車已經走動了,她才慢慢放下帷簾。靠在靚藍色的錦緞迎枕上,衛子矜看著油車裏麵華麗的布局:車帷掛著用五彩琉璃珠繡成雲紋紋樣的繡帶,四角掛著大紅織金香囊,就連自己坐下的坐墊上也繡了月白色的梅花……
這用疊針繡繡出來的繡品和雙麵繡一樣,千金難求。可是如今,她卻用來裝飾代步的小油車。
鼻頭忍不住有些酸澀,衛子矜想到之前在花園中和茗瑤的一番談話。許淼淼已經把富足和安定給她了,她自己呢,又留下了什麽?即便她是真的愛著軒轅澤的,她如今要麵對的是,幾乎一輩子都不會斷絕的爾虞我詐。
慢慢闔上眼睛,隻盼望自己不去想。不想才行走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耳邊有“轟轟”的聲音傳來,車子卻是停下來了。她思慮片刻,猜想現在應該是連宣武門都還沒有到。便張開眼,挑起帷簾正想要問車夫,卻見到眼前是職銜牌,在另一邊也是,總共有二十麵,諸位太監官員軍士隨行,前麵有手舉肅靜回避招牌的,有持刀槍禁軍護衛的,兵馬眾多,卻聽不到多餘的喧鬧。烈烈風中旌旗招展、號帶飄揚,遮天閉日綿延數裏。人馬奔騰氣勢極浩大。真是旗幟飛揚遍插戟槍,禁軍將領堅甲利,天暗無光日色薄。滾滾人流車馬簇擁著數輛華蓋玉輅車、金根車、步輦,一路向前,從他們的小車麵前經過。
如此大的架勢,衛子矜不用多想,也知道是傳聞中的姚元公主和儒音帝姬回來了。
車夫一邊嘖嘖稱奇,回首見到她也望著麵前威儀的陣勢,道,“郡主請再等等,過一會兒就可以走了。”
衛子矜垂眸,示意自己知道了,放下帷簾重新坐回位子上,安心等待著。而那車行和人流,竟然是整整用了一盞茶的時間,才完全過完了。
衛子矜心頭不安漸漸擴大,之前隻聽人說過姚元公主作風硬派,可是如今看來,分明還有些盛氣淩人的感覺。要是她真的和許淼淼作對的話,該怎麽辦才好?
麗正門這邊,收到消息的太後也派出了人,軒轅澤也讓林公公過來了。巨大的傘蓋底下,賢妃穿著一色的玫瑰紅蹙金雙層廣綾長尾鸞袍,通身隻用藍田脂玉裝飾,雍容華貴。而她的唇角,則是隱隱含笑。站在她身側的禧貴人一色緋紅蹙銀繁繡宮裝,玉色印暗銀雲紋,流暢的姿態愈加顯得隻以碧璽裝點的她身姿飄逸。同賢妃一樣,得意之誌,溢在眉梢。
這在這時候,已經可以看到不遠處的職銜牌了。賢妃眼中精光一輪,看著雲鳳肩輿離自己越來越近。等到雲鳳肩輿走到麗正門的時候,身後林公公等人都屈身行禮。兩名宮女走至姚元公主所乘的雲鳳肩輿前,先一福行禮,再自兩側牽開緋羅門簾,又有兩名宮女上前請安,並請端坐在軟屏夾幔中朱漆藤椅紅羅裀褥之上的姚元公主下輿。
肩輿中的女子輕輕款款地起身,在宮女的攙扶下移步下來,彎腰低首間頭上的九株首飾花所垂珠翠與兩鑲金博鬢及身上所係白玉雙佩碰撞有聲、玎璫作響。下輿時她小心翼翼地略略拉起珠珞縫金帶的繁花千褶裙,露出一點鳳紋繡鞋,以足點地拾級而下。
一身金絲納線的丹紅繁花千褶裙,繡了大朵的鮮豔的芍藥花,長裙拽地數尺。高聳濃密的發裏箍了點金玉翠扁方,額頭飾以緬甸玉,配那桃腮柳眉丹風眼,耳上戴了三對珍貴的東珠。那雙眼睛,冰冷濯然,如寒光四射。她雙唇緊抿,笑意清冷疏落,眉宇間皆是淡淡的桀驁。姚元公主一下輿,氣勢就罩住了在場的諸人。
她淡淡看了眼賢妃等人,隨後視線越過兩人,揚起下巴看著身後的一輛翠蓋珠纓八寶車。從車上下來的儒音帝姬一身深白色的菱形紋樣衣裳,滿頭青絲挽成一個墜馬髻。並沒有別的珠飾,隻埋了一朵白絨小花。出宮還不到一個月,她卻瘦了許多,下巴抵在衣裳的袖盤上。那雙原本清澈如水的眼瞳,現在卻如同一汪死寂的水。
“儒音,過來姑姑這兒。”姚元公主開口,聲音聽起來雖然冷了一些,可是不難窺出對儒音的寵愛。
儒音低眉順從地走到她身邊,任由她牽住了自己的手。
姚元公主帶著她一直走到林公公麵前,睥睨看著仍跪在地上的林公公道,“皇帝在哪裏?”
“回公主的話,皇上正在處理朝事,特意派老奴來迎接公主鸞駕。臨走之前,皇上還特意囑咐老奴,先請公主到靈芸宮梳洗,待皇上處理完手中的事,就去親自前往靈芸宮探望公主。”麵對眼前的人,就連林公公也提起了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