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悱惻惜花心(六)
姚元公主掃他一眼,賢妃麵上帶著得宜的笑容走到姚元公主麵前,“公主。”
說完又看向儒音,倒是真有幾分可惜的模樣,又是伸手摸在儒音的發上,道,“阿音要先到掖華宮去嗎?”
“賢妃。”姚元公主冷冷開口。儒音卻是拽到她的袖口上,小聲道,“姑姑請先回靈芸宮梳洗,阿音想要先和賢母妃到掖華宮去。”
姚元公主眉頭微微蹙起,看著她瘦削的小臉,有幾分不忍。半晌之後才徐徐頷首,“你去祭拜虞修容之後,到姑姑宮裏來,到時候姑姑帶你去見你皇祖母。”
儒音臉上這才出現一絲笑意,恍如一朵綻開的雛菊,“阿音知道了。”
林公公此時也跟著站了起來,見到姚元公主看著自己,急忙一笑,眼角出了無數的皺子。
“公主請隨老奴來。”
言罷,單手引著她往琉璃宮燈彩轎走去。姚元公主再看了眼儒音和賢妃,這才轉身離開。
虞修容雖然禁足之後再沒有恢複到之前的榮寵,但她卻一直極為喜愛華麗奢靡的生活。庭院中各色奇花開得正豔,然後四周的廊柱上都接著一個接一個的白燈籠,白幡亦是高高揚起。慘白的背景和那些花開在一起,看了隻叫儒音更加傷心。
賢妃見到她眼眶紅了,伸手牽住她,在她耳畔輕聲道,“為了等阿音你回來,殿裏全都放了裝著冰塊的大甕。”
儒音聽得眼淚直流,還是小聲道,“有勞賢母妃了。”
“你同虞修容必定有許多話要講,本宮就不進去了,在外麵等你。”賢妃輕輕鬆開了她的手。
儒音抬眸看著她,在進掖華宮之前她特意穿上了一件孝服,頭上華麗的頭飾也一並去了,現在隻是目光平和地看著自己。
心裏最柔軟的那一角似乎被觸碰到了,儒音終於慢慢頷首。轉身,瘦小的身子一點一點往正廳前走去。那些宮女早先得到賢妃的命令,都已經退下了,靈堂裏隻剩下滿目觸目驚心的白。儒音才踏進門檻,身子一軟便跪在地上。
“帝姬。”在賢妃身邊的尾翠一聲驚呼。賢妃別她一眼,她急忙噤聲。
“虞母妃,阿音回來了。”看著正上方那口塗著金粉,華麗無比的棺材,儒音心中的悲痛一下便湧了出來。
隻是廳堂裏仍舊隻是空蕩蕩的,安靜得讓人抓狂。印象裏那個總愛濃妝豔抹的女人,卻是再已經不在了。
“虞母妃,以前,阿音總是怪你。”儒音兀自一個人說著,眼淚止不住地流下,“阿音怪你太笨,你究竟犯了什麽錯誤,才會被父皇下令要禁足兩年?阿音也怪你,為什麽那麽不爭氣,你如果再聰明一些,懂得怎麽討父皇歡心一些,阿音便不會被送到賢母妃身邊。”
“後來阿音無意間聽到尾翠說,你太過驕縱了,父皇更喜歡的是內斂聰慧的女子。因此阿音也慢慢改變自己,因為阿音知道,阿音能依靠的人隻有自己。皇祖母雖然疼愛阿音,可是皇祖母年歲已經很大了,又有消褐症,護不了阿音一輩子。而父皇,”儒音眼神空洞地看著前方,自顧自說道,“父皇雖然喜歡阿音,可是阿音終究不是男子,不能繼承大業。父皇和皇祖母,還有賢母妃,都喜歡乖巧伶俐的阿音,所以阿音,就去做那樣的阿音。”
風呼呼地從門口吹起來,殿裏麵卻因為長期放置著大量的冰塊,就像是置身雪地一樣寒冷。雙膝直接跪在地上的儒音,卻像是一點兒也沒察覺。隻有她的臉色,變得越來越蒼白,竟然慢慢還出現不正常的紅暈。
“阿音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阿音希望父皇看到這樣優秀的阿音,會理所應當地想到虞母妃你。或許父皇心思一轉,就不再禁足你了。隻是沒有,父皇隻是誇獎賢母妃,誇獎賢母妃管教阿音有方。可是他們都不知道,阿音隻是因為你才那樣的。”
“後來你禁令終於解除了,阿音時常到你宮裏來看你。可是每每到了這裏,”她環顧了一圈,臉上帶著一些滿意的神情,隨後雙目一暗,“虞母妃你看到阿音,都不怎麽高興。阿音往往是在這裏待了一盞茶的時間不到,就被你送出去了。可是,阿音很清楚,你待阿音很好。因為有一年冬天,阿音趴在窗口,看到你一邊喊著阿音的名字,一邊在流淚。虞母妃你想要父皇注意到你,寵愛你,阿音就想辦法幫你:故意在父皇麵前提到你,或者是引父皇到你在的地方去。可是虞母妃不知道你犯了什麽錯,讓父皇那麽不願意原諒你,很多時候,父皇都是安靜地看你一眼,就帶著阿音離開。阿音知道,父皇已經知道阿音在打什麽主意,所以後來,阿音也不敢表現得太過明顯了。”
“父皇對一個妃子很是在意,那一日阿音見到了她,虞母妃你也在場。她見到阿音的第一眼,就不喜歡阿音——好像是看透了阿音的偽裝。尤其是她在阿音把滾燙的水倒在宮女手上的時候,她幾乎是厭惡。阿音很生氣,她隻是一個小小的修容,又那麽平凡,和虞母妃你根本就沒法比,她憑什麽厭惡阿音?所以阿音在她起身離開的時候,故意跟著她,把她從階梯上推了下去。那時候阿音回去看到其它幾個在場的妃子,她們驚恐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什麽毒蛇猛獸。隻有虞母妃你,看著阿音,驚嚇之中有帶著一絲激賞。隻是可惜,那位許修容非但沒死,還把父皇招惹來了。父皇,也好像看透了阿音的偽裝,第一次口氣那麽冷冽地看著阿音,逼問阿音。也是在那時候,虞母妃你挺身而出。”儒音的嘴角露出恬靜美好的笑容,繼續回憶著。
“阿音那時候才覺得,就算虞母妃並沒有在阿音身旁照顧過阿音,但是虞母妃心裏還是有阿音的。所以,阿音也對父皇承認了是阿音把許修容推下去的。父皇看著阿音的眼神,像是在看怪物,他好像恨不得掐死阿音。”儒音眼中放出異彩,瞳孔中似乎倒影出了那天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