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悱惻惜花心(九)
第二日不必去太後那裏的,用過菀扇派人送來的藥,許淼淼便打算謀一個清涼的去處。茗瑤說是蓮心殿,一行人便也去了。跨進高大的朱色漆門,麵前是朱漆彩繪龍紋的影壁,影壁後是第一進院子,紅牆綠瓦的院落種了一片虞美人,此時開得正是繁茂。
宮女領著由左側邊門入了第二進院子,兩邊仍是廂房,湘妃竹窗半撐著,正屋前青石階的沿邊碎落,穿堂而過,又是個院落,幾株蔥蔥鬱鬱的江南青柳,甚是華盛,泥地上淺粉的希薇小花隨風款擺身姿,石牆上爬滿了小朵的刺玫,此處的確清淨寧幽。
走到孫才人所住的蓮清堂的時候,門口的宮女稍有錯愕,便行了禮。許淼淼踏進門檻,見到孫才人坐在桌邊,正在專心地看麵前宮女一針一線地刺繡,沒有注意到她來了。盈盈一笑,許淼淼脆聲道,“孫妹妹這裏真是個好所在,涼爽得快讓人忘記如今正是夏天了。”
孫才人聞見了急忙抬起頭來,行禮,“不知許姐姐大駕光臨,有失遠迎。”而身邊的宮女也跟著起身,喚道,“許修容金安。”
“孫妹妹不必客氣,本宮隻是想尋一個清涼所在,想到妹妹這裏卻是最好的地方了。”許淼淼說著便落座。見到蓮清堂裏中堂掛了牡丹稚雞圖,長案上擺了自鳴鍾和青花瓷花觚,黑漆太師椅上搭了寶藍色團花錦緞坐墊,牆角還有一盆人高的矮鬆。
孫才人叫了宮女看茶,笑道,“許姐姐若是不嫌棄,以後時常來就是了。”
許淼淼便笑了笑,想起她方才正在刺繡,便問,“方才見到孫妹妹似乎在繡什麽東西?”
孫才人把繡巾拿起來,露出花邊的一角,道,“聽說頌喬會雙麵繡,臣妾便讓她做給臣妾看看。”
“雙麵繡?”許淼淼自是吃驚,看向一副名不見經傳模樣的綠衣宮女,道,“沒想到頌喬這麽多才。”
頌喬內斂一笑,“奴婢隻是略懂一些皮毛,不敢在修容麵前作大。”
“可否讓本宮瞧瞧?”
頌喬便把繡巾雙手奉到許淼淼麵前,許淼淼瞧見上麵針腳精致,花樣也是繁複的蜀葵。不由再看了眼頌喬,不動聲色道,“頌喬哪裏隻稱得是略懂皮毛,這分明已經是出神入化了。本宮還在府上的時候曾經聽人說過,這雙麵繡因為算是繡娘的絕活,一般大戶人家的小姐都是不能隨意學到的。”
說完,暗中觀察頌喬的反應,果然見到頌喬睫毛一顫。當下心頭有了主意,又是一笑,把繡巾遞到她手上,對孫才人道,“孫妹妹身邊有這麽一個師父,必定也是極為出色的。”
“許姐姐說笑了,頌喬本是內務府見到臣妾這裏人手不足,昨兒才派過來的。沒有想到,竟然是個連許姐姐都稱讚的人才。”孫才人也是眉開眼笑。
許淼淼含笑拿起近前粉彩描金的並蒂蓮花茶盅用了口茶,餘光裏卻一直看著頌喬。
迎麵一陣香風吹來,抬頭一看,卻是林美人來了。她一身絳紫色蓮花紋大袖衣,嬌俏豔麗,見到許淼淼便巧笑著行禮,道,“許姐姐可是非常難得到咱們蓮心殿一回,所以我也不請自來了孫才人這裏。”
“什麽叫難得來一回呢,這寶地來過一次,本宮卻是不想再走了。”許淼淼四兩撥千斤就把她話給圓了回去。孫才人照舊是看了茶給她,道,“林美人的消息卻是最靈的,許姐姐來了這裏可剛巧沒有一會兒。既然都齊了,便把袁中才人也都一並叫來,省得她一人總是悶在宮裏。”
後麵的話卻是對頌喬說的,頌喬領命急忙退了出去。
“昨夜聽說姐姐宮裏叫了太醫去,姐姐身子可是有什麽不舒坦的?”林美人湊到許淼淼麵前問著。她身上香氣十分濃鬱,若在平常許淼淼隻覺得這味道香甜怡人,如今卻有些受不了。便連連搖著手中的團扇,回道,“倒是沒有什麽問題,隻是昨兒個忽然吐了起來。”
“是害喜啊。”林美人頷首道,“姐姐隻要多用一些酸食,應該能好受一些。”
孫才人卻是個極為察言觀色的主兒,見到許淼淼手上的動作已經明了了幾分,更何況聽到她這樣說。站起身親自去把沉木朱漆的排窗敞開,對麵便是一片碧綠的荷葉,說不出的蔥翠動人。許淼淼見到了,麵上一喜。
“堂裏太悶了,吹吹風也好。”孫才人輕柔道。
“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孫妹妹這裏,竟是如此一番天地,難得啊難得!”許淼淼讚不絕口。
林美人見到她的注意力全讓一片普通的荷葉引出了,有些不甘,卻也無可奈何。
說話的功夫頌喬把袁中才人也帶到了,袁中才人楚楚可憐地走到堂中,先是對孫才人行了一禮,然後挨著又是許淼淼和林美人,禮數上倒是無比得周到。
“臣妾方才無聊,正做了點心。幾位姐姐不嫌棄的話,就請用一些吧。”袁中才人從食盒裏取出幾個精致的小碟。見到裏麵盛放著芙蓉凍糕和綠豆糕,不管是賣相上還是擺盤上都是下足了功夫的。
許淼淼方笑了笑,“袁中才人手藝這樣得好,哪裏會嫌棄?”說完就取了一塊芙蓉凍糕咬下,隻覺得清爽中又有甘甜,不似尋常用的糕點,不是太油了,就是太過鬆軟和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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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才人也同取了一塊,“時常吃袁中才人做的吃食,口真是越發得刁了。”
聽到她們這麽說,袁中才人臉上透出絲絲笑意,又有些局促。
林美人手上順著碧玉滕花玉佩的紋路摸下去,一邊道,“大家可是知道昨日儒音帝姬和姚元公主回來了?”
“怎麽不知,敲鑼打鼓的,這宮裏早就傳遍了。”孫才人眼底有一絲輕蔑道。
許淼淼卻是沒有開口,隻是想起今日軒轅澤早早就起身上朝。本來她還以為他會回來陪自己用早膳,卻一直沒有見到蹤影。
“這次姚元公主回來,金婕妤恐怕就該高興了。”孫才人低眉看著自己新染上鳳仙花汁的手指,舉起來對許淼淼問道,“許姐姐覺得這個顏色怎麽樣?”
“顏色倒是挺正的,不過你素來也不是喜歡太過濃烈顏色的。許淼淼淡淡瞥一眼道。
孫才人隻作一笑,“許多時候,咱們偶爾濃豔一些,都會讓人覺得不快。更何況金婕妤為人一直都是十分張揚的,這次姚元公主回來,若是好的話,她便有福氣。若是根本不懂得收斂,連咱們姐妹幾個都看不過去,又怎麽入得皇上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