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開還歛閟芳容(六)
鄴純仁現在心思因為尾翠消失變得十分焦灼起來,她手指搭在桌上,無聲快速地敲打,一邊道:“那麽許妹妹是怎麽想的?”
許淼淼寧和微笑,整斂了衣容起身,慢條斯理道:“隻怕這尾翠,真正的心思,卻是扳倒咱們二人。”
鄴純仁駭了一跳,神色震驚:“賢妃已經要置她於死地了,她怎麽肯?”
許淼淼低眉看著自己身上煙霞銀底色的對襟羽紗衣裳上的挑疏疏的幾枝石青碧藤蘿圖樣,想清楚了反倒是鬆了口氣,“誰說她是為賢妃?她是為自己。”
鄴純仁不解,“為自己?”
“鄴姐姐想想,那日審訊她時,她提到賢妃要自己去勾引周維莊,她是何表情?”許淼淼再問。
賢妃沉吟片刻,“十分憎惡,該是覺得惡心。”
許淼淼笑著轉身,寶藍無花紋的紐羅宮裙翩然打了個圈兒,她道:“尾翠容貌不差,況且又年輕。那周維莊不僅已經快到了而立之年,且相貌粗陋,尾翠怎麽會願意委身於他?且看她那日提出的條件,是何等的高,鄴姐姐想想,這天底下她真正想跟的人是誰?”
“莫非?”鄴純仁心下陡然驚悚,然後露出冷笑,啐了一口,道:“這騷蹄子,也不怕自己一身汙濁傷了皇上的龍眼!竟敢有這樣齷齪的想法。”
“這便是了。”許淼淼盈盈一笑,手中的孔雀藍羽扇尖輕點在紫檀木八仙桌上,道:“她真正的目的便是能夠跟皇上。知道鄴姐姐和我肯定是不會願意的,恐怕佯裝妥協隻是為了探知咱們的底細。幸好沒有讓裴大人出麵。”
鄴純仁挑眉:“難道她以為回去賢妃就會按她的臆想辦事?她未免太高估自己了。”
許淼淼卻是搖頭,道:“鄴姐姐,她敢回去,必然有十足的把握。這也就是說,她有比給我們講的那些,更大的王牌。有了這張王牌,她又能幫助賢妃去掉你我這兩顆眼中釘。你說賢妃會不會答應她?”
“這賤人!”鄴純仁憤憤罵,眉心蹙成三條柔軟的豎紋,“果真是蛇鼠一窩,沆瀣一氣。賢妃本就不是個什麽好東西,手下的人也這麽寡廉鮮恥。”
過了一會兒,慢慢平靜下來,又道:“如果事情真如同許妹妹所講,這對咱們就是不利了的。許妹妹有什麽主意沒有?”
許淼淼啟唇一笑,燦若春花,發髻上一枚金累絲翠玉蟬押發上垂下的流蘇便娓娓搖晃,道:“我本打算留著賢妃的事等到太後壽辰過才好,免得壞了太後的興致。誰想到賢妃要自己趕著往閻羅王那裏闖,尾翠也是。她若是老老實實的,要什麽不能給,非得巴巴地去找舊主子。自己都不給自己留活路,我又怎麽好讓她們活下來呢?”
說完,一扇子打在果盤中的鳳梨上,鄴純仁先是不解,見到她鬆開孔雀藍羽扇,鳳梨上趴了隻打扁了的果蠅的屍體。許淼淼拍手對鄴純仁笑道:“鄴姐姐,髒東西,卻是應該早些清理了的好。以免,後患無窮啊。”
鄴純仁目光一閃,也是微笑,“既然妹妹有把握,我自然就是真正放心了。”說完她長長噓了口氣,道:“妹妹不知道,這段時日我演戲可是演得辛苦得很。能早些解脫,何嚐不是一件好事。”
許淼淼低首看著自己胸口的一枚迎春花珍珠別針,有片刻的失神。她怎麽算狠,在賢妃和其他人多次陷害她的時候她便已經清楚了,自己要守得住自己的命才行。況且她不是沒有給別人留活路,是她們自己不要的。
如此一想,心情舒泰了很多。
晚上宮中漆黑一片,漏桶裏水滴一點點往下流,四周萬籟俱靜,已經是三更天了。芷容宮守夜的宮女太監在門口打著盹兒。門前懸著的八角宮燈飄飄搖搖,一陣風吹來,空氣中飄散開一股獨特的香味。且見到那幾個本就昏昏欲睡的太監宮女一下就睡死躺在門檻上了。
恰逢烏雲蔽月,門口一道黑影閃過,已是輕手輕腳推開了門。待她進屋之後,她便利落地用背把門重新關上。屋子雖然並沒有點燈,她卻走的十分熟悉,都是避開了桌兒凳兒走的。等到她來到黑漆鈿鏍床前便停頓下了腳步,戒備地往後看了一眼,見到沒人。這才小心翼翼地用滿池嬌的銀勺勺把大紫色的紗帳撐起,就在此時,塌上原本酣然入睡的人也驚醒了,一把取出枕下的銀簪,趁著來人不注意往來人刺去。然而來人似乎早以料到了她的舉動,一把握在銀簪上,喚道:“主子,是我。”
聽到熟悉的嗓音,賢妃心突地一跳,十分害怕,“尾翠?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是你?’”
見到她不信自己,尾翠摸了火折子把麵前的琉璃八寶燈點燃。當那張臉出現在賢妃麵前時,賢妃失聲尖叫起來。
“鬼!有鬼啊!”
她不停地往床裏麵縮,尾翠上前要拉住她的手向她解釋,卻不想被握著銀簪的賢妃一下把手臂劃破了,霎時空氣裏彌漫出一股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