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起一庭香月照玲瓏(二)
“那也是因為你根本不值得。”鄴純仁難得強硬道。
“你不必如此猖狂。”鄴純言額角青筋跳起,“桃花夫人送壽禮給太後,你隻當她是為了一表孝心嗎?人都說人不如舊,衣不如新,我倒是想要看看,姐姐和許氏這兩個新人和桃花夫人這個舊人相比,皇上到底是看重誰的。”
鄴純仁心頭卻是“突”地一跳,她早知道鄴純言聰慧,自己能看出的她必然也能看去。卻是沒有想到她會開口說出這樣的話來,當真是把姐妹情誼用來作踐。她與鄴純言雖然疏遠了許久,總還是顧忌著彼此是有血緣關係的。可是今日鄴純眼毫不手軟地要取她的性命,著實是讓她傷了心。
當下麵色一沉,對巧恩巧慧道:“鄴美人對上不敬,不正其身。傳本宮命令下去,罰她在自己宮殿靜思,沒有本宮的旨意,不得隨意進出宮門。”
此話一落,巧恩巧慧起初才有片刻的驚疑,隨後便了解了鄴純仁的心思,隻是點頭。鄴純言則是惱怒道:“鄴純仁,你困不住我的。”
“你盡管大聲些,”鄴純仁銳利的目光緊迫落在她身上,“本宮今日沒有讓侍衛進來請你就算是成全了你的麵子,若你以為還能在其他人麵前花言巧語放你出宮,盡管試試。”
鄴純言麵色紫漲,掌管後宮的除卻和鄴純仁親近的許淼淼,就隻有淑妃和桃花夫人。而她早先是和趙氏一路的,現在連禧貴人也疏遠了,單憑這點淑妃未必會助她。而桃花夫人更莫說了,桃花夫人從未與她謀麵,又怎麽會多管閑事。
思來想去,她隻有硬生生憋下了自己的怨恨,瞪了眼鄴純仁,掙開巧恩巧慧,整理了自己的裙裾才走出房門。
巧恩看著她不羈的背影,對鄴純仁道:“二小姐實在太過分了,今日如果不是奴婢們在,保不準真的會取了主子的命。”
鄴純仁心力交瘁,隻是對她擺手,“你們退下吧,我想要歇息了。”
巧恩巧慧對視一眼,各自上前扶著她往寢殿走去。
第二日許淼淼聽說了鄴純言被禁足的事,也隻是隨意問了一句,鄴純仁隨便找了個理由就搪塞過去了。依她看來,許淼淼未必不知道裏麵的曲曲折折,隻是見她不欲說,也就不多問了。
許淼淼一支纖纖素手拾起果盤邊的小銀刀,另一手扶著桌上選定的蜜瓜輕輕一剖,蜜瓜旋即裂開,淡黃綠色的表皮下露出滿盈瑩亮水色的淺桔紅色果肉。她有條不紊地將果肉削出,切成大小均勻的塊擱入碟中,雲紋織錦袖口下露出一隻細細的金素釧,隨著她的動作在如玉皓腕上悠悠地晃。
鄴純仁安靜地看著,表情還有幾分若有所思。
許淼淼與她算是親近的了,因此娥眉隻是淡掃,朱唇隻是漫點,未刻意多做修飾。平素鄴純仁雖然見多了盛裝女子百媚千妍,當她見到許淼淼靜靜地處於其間,仍炫目如光源,閑閑一轉眸,晨曦千縷梳過雲靄,曉天從此探破的時候,仍覺得驚豔。
她身著窄交領花錦長袍,腰束紳帶,帶兩端垂於前麵,長長飄下,那腰身纖細,似不盈一握,雖已身懷六甲,她卻還婀娜苗條若未嫁少女。鄴純仁在凝神看她,她仿佛渾然未覺,漫不經心地切完手中蜜瓜,放下銀刀,以銀匙挑起一塊切好的果肉,這才加深了唇角若有若無的笑意,抬首,眼波微漾,將銀匙送至鄴純仁手邊,請她品嚐。
鄴純仁伸手微笑接過了,咬了一小口。這時候門外忽然走進一人,林公公手上搭著拂塵道:“許修容,皇上請您過去。”
許淼淼愣了片刻,因為知道這兩日軒轅澤都是十分忙碌的,沒想到他會派人來請自己。
“不知道皇上找本宮有什麽事?”她笑意盈盈。
“汝南王知道許修容懷有身孕,特意派人送來了禮物,請許修容去檢收。”林公公道。
此話一落,許淼淼和鄴純仁麵色都變了變。軒轅澤防備汝南王,像許淼淼和鄴純仁這種冰雪聰明的女子自然是一眼就看出來了。而汝南王亦是對皇位虎視眈眈,如今送東西給許淼淼,實在是不知有何居心。
鄴純仁對林公公道:“汝南王送的什麽東西,本宮也很是好奇。林公公講講,本宮可是能夠與許修容一同前去?”
林公公拜了拜,“鄴婕妤自然能夠前往。”
許淼淼和鄴純仁相視一眼彼此,都站起身來往軒轅澤所在的平和殿去了。
到了平和殿,見到軒轅澤麵色端肅地坐在禦座上。他看到許淼淼和鄴純仁來了,芊芊頷首示意。許淼淼坐在他下方,軒轅澤這才道:“甄大人,朕的許修容已經到了,汝南王送來的什麽東西,你可以拿出來了。”
許淼淼往向他所說的那個甄大人,見到他約三十多歲,高大剛健,鼻高而挺,雙目微陷,從側麵看輪廓明晰清朗,皮膚呈淺褐色,是陽光浴過的色調。他並未如其餘一般大元的男子一般束發,而是剃頂辮發垂肩,戴著漆紗襆頭,身穿緋色盤領橫襴衫,足著烏皮靴。看起來著實怪異。
見到許淼淼在打量自己,甄大人淺淺一笑,對許淼淼行了一禮後方才道:“汝南王知道許修容懷有龍嗣,特意囑咐微臣進京送些東西給許修容,以示恭賀。”
說話他擊掌三聲,兩列侍從從殿門走進,手中均托有價值不菲之物。人參、鹿茸、紫貂皮,南朝的古玩和珠寶,每件皆極品,數量不少一絲不亂地盛在托盤中,上覆的輕紗幽幽飄垂。
許淼淼微微偏過頭看向軒轅澤,他聽了此言低首舉杯,將不禁溢出的那絲微笑及時淹沒在杯內美酒中。她微微皺了皺眉,“無功不受祿,汝南王送出這樣的厚禮,本宮怎麽好收下?”
甄大人一笑,“許修容腹中乃是皇室血脈,汝南王為皇嗣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自然是義不容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