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妃不爭寵

吹起一庭香月照玲瓏(三)

許淼淼見到他不給自己推脫的餘地,又念到軒轅澤已經把自己召到這裏,覺得再說下去未免顯得矯情,便輕輕頷首,“如此就謝過汝南王了。”

本以為這已經結束了,卻沒有想到甄大人雙睫一閃,一瞥殿內的教坊樂伎,樂伎會意,停奏絲竹喜樂,轉而擊樂鼓。

先是一名樂伎立於大鼓前花敲幹打,擊打鼓的各個部位及鼓槌、鼓架,獨奏序曲,節奏初頗徐緩,逐漸急促起來,將至**處忽然鼓聲稍歇,但聽珠環玎璫聲響,自殿外湧入五個舞伎,均為身形豐腴的十七八少女。

她們麵塗丹粉,頭插孔雀翠羽,上身半裸,項掛以金、銀、琉璃、車榘、瑪瑙、真珠、玫瑰合成的七寶瓔珞,累累珠玉直垂至胸前,手臂上箍有與瓔珞相配的臂環,下穿五色長裙,足踝上也戴滿懸著珠玉的足飾,每人各執兩麵鏡子,高下起手,左右揮舞,鏡光閃爍,其形頗像祠廟所畫電母。

許淼淼和鄴純仁都是有些錯愕,見舞伎半裸,便有些羞澀,然終敵不過好奇心,也都悄悄抬目留心去看。軒轅澤眼裏噙著如有若無的笑容,看著下方一本正經的甄大人。

舞伎現身後,數十麵鼓頓時齊鳴與主鼓相和,氣勢磅礴,聲韻鏗鏘,其聲隆隆似雷雨起兮,舞伎起舞間全身飾物碰撞隱約若雨聲淅瀝,而鏡光如電,劃過殿內陰幽空氣,詭異陸離地閃動遊移,引導著雷雨鼓樂的輕重緩急。在一陣激揚樂章後,主鼓最後重重一響,舞伎聚攏一旋,四名女子分列於領舞者兩側,屈膝俯首,手中雙鏡交叉相扣,而領舞者引臂揚腿狀如飛天,將鏡子高高舉起,一道電光犀利地朝主席刺去,落到一人臉上。

鏡舞出自薩滿教祭祀儀式,意在驅邪消災,卻絕非獻於喜宴的樂舞,而舞者以鏡光直射許淼淼更是大不敬之舉。軒轅澤濃眉一軒,似有不滿,顯然此事他不是知道的。而許淼淼自舞起之時,笑意便斂去,端然危坐冷眼看,待鏡光落到她臉上,亦未見她驚慌,隻側首闔目,一抹厭惡神色一閃而過。

“這是汝南王命人為許修容和皇上獻的舞,有降妖除魔、驅滅鬼魅、佑護家國社稷平安之效,希望許修容和皇上能夠喜歡。”甄大人表情一如常態。

軒轅澤語氣不善道:“朕亦是有聽說過此舞,卻是從來不知道還要用鏡光照人的。”

甄大人從容道:“此為外蕃所崇,皇上為真龍天子,端坐朝堂,不知道也不足為奇。”

如此,卻是反諷軒轅澤見識淺薄。軒轅澤握緊手中的杯子,幾欲將其捏為齏粉。許淼淼適時道:“汝南王一片心意,本宮承情了。”

“如此就好。”甄大人謙謙一拜。

等到甄大人和舞女退去之後,軒轅澤氣得把桌案上的碗碟均掀翻在地上。許淼淼默默起身走到他麵前,在他足下坐下。而自己則是輕輕握上了他的手,把他的手掌扳開,將酒杯取了出來。

“淼淼。”軒轅澤伸手攬她入懷。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皇上何必因為這點小心動怒。”許淼淼在他耳邊輕言。

“他們分明是不把朕和你放在眼裏。”軒轅澤仍是處在盛怒裏。宮殿裏此時空蕩蕩的,是鄴純仁離開的時候也順便讓其它宮人也退下了。

“阿澤。”許淼淼指尖觸在他墨黑的長發上,道:“我們何需要他人把我們放在眼裏,強大,可以粉碎一切陰謀和不屑,我相信你。”

“淼淼。”軒轅澤心中“咯噔”一下,像聽見誰拿著一把小銅錘子敲開了一枚胡桃的堅硬的外殼,“咯”一聲硬殼裂開的聲音,堅果的那種被包裹在堅硬後清澀又夾著甘甜的柔軟香味倏然就撐滿了整個荒涼內心。

“朕知道了,朕會隱忍的。這麽多年,都已經過去了。”

這日天氣暑熱,許淼淼特意搬到軒轅澤讓人重新修葺一番的一個清涼宮殿裏,軒轅澤更是賜名為“翠寒堂”。這裏有長鬆修竹蔽日,除去地方小點,倒是個絕好的納涼之地。

環境幽靜,一側有太湖石層巒奇岫,引水至頂傾瀉而下,寒瀑飛空,水流注於其下荷花池中。此時風荷正舉,紅紅白白地搖曳生姿。堂前庭中置茉莉、素馨、劍蘭、麝香藤、朱槿、玉桂、紅蕉、闍婆等南花數百盆,花後鼓以風輪,一吹便清芬滿殿。在堂內又擱有數十銀盆,堆滿冬天存於冰庫的積雪,故此間清涼無匹,人入其中大可忘卻人間尚有塵暑。

此刻許淼淼與鄴純仁正坐於庭中圓石桌兩側閑聊,每人麵前擱著一官窯瓷碗,其中盛新鮮甘蔗漿,並加以碎冰塊,以勺一觸便有清脆碰撞聲逸出。

正是靜謐安逸的時候,忽然有一女子走了進來,奇異的是並沒有宮人上前阻止。那女子穿著粉霞錦綬藕絲羅裳和累珠疊紗的粉霞茜裙,有流霞映波的風流姿態。在**的肩胛上畫下海棠春睡的旖旎風姿,更是稱得神色嬌柔,像株春海棠似的,慵懶,嫵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