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起一庭香月照玲瓏(五)
許淼淼暗覺苦澀,道:“皇上素來是個節儉的人,沒想到為了她,竟然這麽窮盡奢華。”
鄴純仁聽出她話裏的黯然,道:“淼淼,皇族自有皇族的威儀。隻是今日的事情看來,桃花夫人真的不怎麽看好你。你們二人便如龍虎,隻是你對她的不看好表現在內,她則是表現在外。”
許淼淼點了點頭,片刻後才繼續道:“如今桃花夫人都親自來說了,這香無論如何也得趕緊做了。隻是我原本想著還要省下一筆銀子到朝廷,太後的壽辰一花費,再加上現在製香,必定所剩無幾。”
鄴純仁沉吟片刻後笑道:“這也不是什麽大事。淼淼,上次我算帳的時候就注意到了,內廷司裏的絲綢,曆年來各地朝貢的絲綢,再加上為皇上備下賞賜六宮妃嬪的那些,足有幾百萬匹了。”
許淼淼道:“那又如何?”
鄴純仁眉梢輕挑:“淼淼,絲綢可也是銀子啊!”
許淼淼略作思忖,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說將內廷所存的絲綢變賣了換作銀子?”
鄴純仁道:“先皇後在時,已經讓淑妃送走了願意出宮的許多妃嬪,那些絲綢也都是存在國庫裏,並沒有多的用處。若是預計留一些要用的絲綢,其它的不是都可以拿出來利用了?”
許淼淼道:“拿出宮外出買的話,恐會引人注目。”
鄴純仁搖頭,“不僅如此,若是拿到宮外,一匹絲綢就隻是一匹絲綢的價錢,我大元即便是普通的絲綢,一旦西出蔥嶺也價比黃金,更何況是宮中的上品?”
她挽了了挽手上絳紅如意妝金祥雲束錦製成的衣袖道:“我還在宮外的時候,曾經聽家裏人說過,遠邦十分喜愛大元的絲綢。尤其是遠邦的貴族,譬如姚人和草原上的貴族,紛紛以有一套絲綢做的衣服為尊貴。內廷司中這些絲綢都是外麵罕有一見的精造貢緞,哪一件也價值不菲。若能運往這些地方,就算是折去路費等用錢,也是近百萬兩的銀子了。不僅可以補貼後宮所用,前朝也可以充實兵力。”
許淼淼一聽,眼睛一亮,“鄴姐姐這個主意好!”
鄴純仁笑得含蓄,道:“好不好,也不是咱們說了算,得皇上允許了才成。隻是,”她微微露出調皮神情,“若是真的可行,宮妃的秋衣和冬衣就要少很多了,到時隻怕會怨聲載道啊。”
“宮妃必然也能理解。”許淼淼現在巴望著立馬見到軒轅澤,能把這件事告訴他。
果然聽到鄴純仁一走許淼淼就坐不住了,立馬讓茗瑤去請了軒轅澤過來。茗瑤回稟說軒轅澤約摸要一個時辰後才趕得來,許淼淼便叮囑了小廚房先準備幾樣精致的吃食,自己則是撫琴等待軒轅澤的到來。
便聽“叮咚”幾聲弦音輕起,清泉珠濺空山鳳鳴,餘音嫋嫋不絕於縷。指下輕輕一挑,餘音猶自嫋嫋,流水般的琴聲已婉轉而起。
曲調安詳致,似幽蘭靜謐,姿態高潔。但聞室中樂音悠揚,周遭似有淡淡琴聲應和,竟叫人分不出是否為七弦之上所奏,仿佛隨著流連清風,四麵八方都飄來琴聲,悠悠娉婷無止無盡。
許淼淼按弦理韻,琴聲之中有如暗香浮動,令人心曠神怡悠然思遠,若似身置空穀蘭風之間,身心俱受洗滌,通體舒泰。
她雙目微閉,再彈一陣,指下弦音略高,如同點點蘭芷在山間岩上搖曳生姿,無論秋風颯颯,冰霜層層,猶自氣質高,風骨傲然。七弦琴音漸緩漸細,幾不可聞,化作一絲幽咽,卻暗自綿綿不絕。
低到不能再低,琴韻悄然而起,翩翩如舞,仿佛曆經風霜,蘭苞綻放,曲調極盡精妙,無言之處自生縷縷幽情,高潔清。
絲絲縷縷的琴音從翠寒堂傳了出去,在暮風中幾催人動情。白玉拱橋轉出柳蔭深處,軒轅玨聽到了這琴音,搭在輪椅上的手指一動,取出腰間的玉笛,修長的手指起起落落,笛聲便輕緩的響起,音色並不清越,低吟徘徊。曲調清和古,聲聲歎脈,仿佛自遠古紅塵中生出了繁華萬千的明亮,落在心間最柔軟的地方,照亮了闌珊的一方。
兩人的琴聲和笛聲相交,似是不可分開,天生的融洽。
許淼淼聽到遙送而來的笛音,心中一動,一個不察,手指便被琴弦劃傷。當下吃痛,舉起手指見到汩汩鮮血流下,連忙取了隨身攜帶的絲帕包紮。
“小姐怎麽不彈琴了?”送茶水進來的茗瑤進門就問,看到她手上包著絲帕,當下問道:“小姐受傷了?”
“一時分神,不礙事。”許淼淼淡淡一笑。
“我去找金創藥。”茗瑤轉身就離開。
再說軒轅玨聽到琴音忽然沒了,眼裏有稍縱即逝的黯然。他今日才回京裏,隻是想要先到景陽宮先去看看,沒有想到半路聽到了這麽純粹的琴音。心思轉動,想起了當年在勾欄院中彈曲的魚薰,情不自禁取了身上魚薰所贈的玉笛來和。沒有想到彈琴的人卻在這時候聽了下來,隻以為是自己太過唐突了。
這樣想著,眉宇間不由得多了幾分沾染上的陰霾。他推著輪椅往前走去,不想看到一個十分靜僻的院子。略略想了想,並沒有想到這裏是宮裏那個妃嬪的住處。也不曾多加留意,正想要離開的時候,聽到了兩聲錯亂的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