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房複幔護紅芳(二)
等到送走了林美人,許淼淼再一次到茗瑤的房間。見到床榻前放著一個空碗,碗底隱隱還有褐色的藥漬。她重新把手背擱在茗瑤的額上,才發現茗瑤的燒褪去大半。她鬆了口氣,替茗瑤掖了掖被衾才起身,起身時意外看到衣櫃裏露出明藍的一角。
她上前打開衣櫃,拿出來一看,卻是一件做工精致的男子外袍,眼睛霎時睜得很大。床榻上的茗瑤一聲嚶嚀,讓她拿著外袍的手一抖,卻聽到清脆一聲。許淼淼往茗瑤看去,見到她依舊是沉睡著,便矮下身把腳下的東西撿了起來。
翠寒堂的書房屋子正中一張鑲萬字不斷頭玟的黑漆大書案左手滿滿擺著四書五經,右手是筆洗、硯台,隻留了正中雙肘大小的一塊地方鋪了筆墊,用來寫字用。身後人高的四個多寶閣架子,滿滿都塞著書。不是種擺放整整齊齊的書,而是或冒出半截書簽或擺放的些歪斜,一看就知道這多寶閣架子上的書常有人翻閱不是擺設。許淼淼坐在太師椅上,目光沉沉地看著手中的玉佩。
在茗瑤的房間裏看到那件外袍她已經猜測到外袍的主人是誰了,當她看到這枚玉佩的時候,更是肯定。
莫非,茗瑤和十三王爺已經兩情相悅?
一想到這個可能,許淼淼的眉心便是一動。
有人推門而入,許淼淼趕緊把玉佩藏在袖中,抬頭看向來人,卻是扶桑。
“修容,茗瑤已經醒了。”
扶桑說這話的時候,放上一杯沏好的雲霧茶到許淼淼麵前。
許淼淼頷首,在扶桑就要退出去的時候喚住了她。
“去把貞平公主請進宮裏來,就說本宮請她一敘。”
扶桑應聲退下。
茗瑤的房間裏
“奇怪,昨日我明明記得玉佩是和衣服放在一起的,怎麽不見了?”茗瑤皺眉,目光再一次落到了衣櫃裏。索性又把軒轅奕的衣裳翻了出來,還是沒有看到玉佩的蹤影。
“茗瑤姐姐。”身後忽然有人喚她,茗瑤立馬把軒轅奕的衣裳扔了回去,轉身看著來人。
“靈芝,怎麽是你?”
被稱作靈芝的宮女把放有清粥和小菜的托盤放在桌上,笑道:“珊瑚被內廷司的人叫去幫忙了。”
“內廷司?找珊瑚幫什麽忙?”茗瑤不解。
靈芝把托盤裏的東西都放了出來,托盤持在手上,道:“茗瑤姐姐不知道,內廷司的絲綢要被送到姚人和草原那裏去賣了。現在各宮裏的娘娘都派人到內廷司去領絲綢,怕晚了就沒有了。”
“好好的賣了做什麽?這可是內宮裏的東西啊。”茗瑤道。
靈芝搖頭,“旁的不知道,不過聽說,送出去賣東西的人是十三王爺。許多宮女一聽到是十三王爺在那裏,都趕著去了,珊瑚就是一個。”
茗瑤不禁傻愣在那裏,連靈芝給自己告別也沒有聽到。她自顧自坐在葡萄藤紋圓凳上,自言自語道:“他要去姚人和草原?我本打算今日就把玉佩和衣裳還給他的,可是如今玉佩尋不見了。這怎麽行?”
翠寒堂
衛子矜到翠寒堂的時候正有宮女蹲在許淼淼身前搗碎了鳳仙花拌了白礬幫她一根一根染了指甲,許淼淼見到她來了就打發宮女出去了。衛子矜看了看周圍的擺設道:“小姐怎麽搬到翠寒堂來了?”
“這裏清靜。”許淼淼一語帶過,又道:“今日我讓你進宮來,是有事要與你商議的。”
“什麽?”
“你看看這個。”許淼淼把袖中早晨從茗瑤那裏拿來的玉遞到衛子矜手上。衛子矜翻著看了兩遍,抬頭問她,“不知道這是誰的?”
“是我從茗瑤那裏見到的,還有一件男子衣裳。”許淼淼也不和她打馬虎眼,直接就把自己心裏的想法說了出來,道:“這宮裏能有如此貴重的玉佩,還有那身衣裳的人,就隻有十三王爺。”
衛子矜顯然也是一怔,道:“這兩樣怎麽會在茗瑤哪裏?不會,他們二人……”
“我亦是這麽想的。”許淼淼點了點頭,麵色很是嚴肅,“若是茗瑤真的和十三王爺心心相印,我該怎麽辦?”
“小姐不必著急,有這兩樣東西也不一定就表示茗瑤真的和十三王爺在一起的。”衛子矜見到她有些焦灼,便開口勸道。
許淼淼搖了搖頭,胡亂撫摩著手腕上珠圓玉潤的珊瑚釧,道:“我怎麽能不著急?十三王爺身份高貴,很是得皇上和太後的器重。茗瑤的性子太過單純,絕對不會適應皇室的生活。即便是太後曾經說過十三王爺可以自己擇偶,也一定要是葉桐苒這樣的名門之女。你認為太後會接受茗瑤嗎?”
“所以,小姐打算怎麽做?”衛子矜揚眉問道。
許淼淼站起身,午後的陽光輕沛得如金色的細紗,揚起春色如葡萄美酒般光影瀲灩,滴滴沁心陶醉。灑在她圓潤小巧的下巴上,有種讓人難以言喻的美感。
她遽然轉身,發上的赤金鳳尾瑪瑙流蘇打在臉上也不覺得痛,隻是道:“上次我讓你留意年輕公子的事你辦了嗎?”
“辦是辦了……”衛子矜口氣遲疑,戴了通透翡翠護甲的纖纖手指絞在一起,“小姐這樣就決定了茗瑤的婚事,依照她的性子,不會生氣麽?若是她真的屬意十三王爺,又該怎麽辦?”
許淼淼眼中劃過一絲深深的陰翳之色,默然片刻,道:“千防萬防,沒想到她還是和十三王爺糾纏在一起。就算她對十三王爺是有心我也絕不允許,茗瑤年紀還小,根本不懂男女情愛。若隻是為了十三王爺就以身冒險,我不允許。”
說話把手往桌上一拍,尚沒有包上細絹的手劃在桌麵微微突起處,流出絲絲鮮血。
衛子矜見到她真的動怒,忙跪下身勸道:“小姐是關心則亂,正如小姐所言,茗瑤少不更事,不懂男女情愛。她與王爺一事也隻是小姐的猜測,是不是屬實還尚未可知。可是小姐現在就要強行把婚事加到茗瑤頭上,推己及人,若是小姐,會高興嗎?”
許淼淼不語,衛子矜繼續言道:“我知道小姐是為了茗瑤好,可是小姐自己也是皇家女眷,而且小姐珍視的男子更是天下第一人。紅鸞說句不好聽的話,小姐都有勇氣和自己心儀的男子廝守在一起,茗瑤雖然沒有小姐聰慧,可是也是十分剛烈的。小姐怎麽知道茗瑤不能好好和十三王爺在一起?古往今來,多少柔弱女子為了心愛的男子改變自我,譬如卓君、西施,就連嬌弱的劉蘭芝亦是。小姐何必做棒打鴛鴦的事,惹來茗瑤不快呢?”
許淼淼一直安靜聽著,直到聽到最後一句,眼波一轉,直直地看著麵前跪下的衛子矜道:“莫非我真的做錯了?”
衛子矜搖頭,頭上戴著當日離宮前許淼淼所贈的紫金六麵鏡玉芙蓉發簪,道:“小姐並沒有錯,隻是小姐太過在意茗瑤了。”
許淼淼這才想到她已經跪了許多,連忙伸手把她扶起,嗔怪道:“你說話便說話就是了,為何要跪下?莫要忘了,你現在好歹也是一名郡主了。”又幽幽歎了口氣,目光移在一旁鳥籠中正在啄水的一隻彩雀上,“今日若非有你勸著,我恐怕真的要讓茗瑤難過了。”
衛子矜牽著她的手道:“小姐不如大大方方地同茗瑤講了,再看如何處理。”
許淼淼便輕輕點頭,同她一起往茗瑤的住處走去。
到了的時候見到茗瑤手裏握著筷著,卻是愁眉不展地盯著方才,衛子矜開口道:“可是飯菜不合胃口?”
聽到熟悉的嗓音茗瑤立馬站起來,見到她和許淼淼都來了,止不住地疑惑。
“小姐和子矜姐姐怎麽都來了?”
“你還沒有回我方才的話呢。”衛子矜落座在茗瑤起處坐的位置旁,許淼淼卻是站著。
聽到衛子矜這樣問,茗瑤臉上更顯煩惱,道:“我自醒來就在找一件東西,卻是怎麽找也找不到。不過我明明記得是放在衣櫃裏的。”
“哦,是件什麽東西?”衛子矜一壁說著,一壁注意觀察茗瑤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