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睡猶持通夜燭(三)
鄴純仁摒退了書齋裏的其它人,平聲道:“旁人看不出來皇上這兩日的異常,臣妾卻是看得一清二楚。皇上看似與平日沒有什麽差別,實際上眉宇間卻隱隱透著焦灼之意———淡然的語氣,深晦的眼色。”
她話說完,軒轅澤戲謔道:“純兒現在是在看朕的麵相了嗎?”
“臣妾並沒有,臣妾隻是想讓皇上有片刻的舒緩。”鄴純仁秋水眼波,分明蕩漾著切切的憂慮,仿若煙籠霧繞,牽人心腸。
再看軒轅澤,卻是精湛雙目,難抑凜然。
此時窗外暮色四合,長空一帶,倦鳥投林,羽翼輕剪,劃破天際隱隱青灰。軒轅澤沒有開口說話,隻是再伸手去拿鄴純仁手裏的酸梅湯。他的一絲情緒尚未泄露,已為墨色的深沉所掩。
鄴純仁微冷的指尖卻是輕點在他手上,道:“此湯已熱,臣妾再去換一碗。”言罷就要往門外走去,軒轅澤雙手成拳,眼底的如刃冷鋒,在憶及鄴純仁麵上的憂色時,翻出點滴暖色。
“純兒不必擔心,沒有什麽大事。”片刻之後已經開口。
鄴純仁腳步一頓,聞言卻隻清淺一笑,風姿嫣然。身上的茜色薄羅紗衣,以流霞之態挑出她窈窕的身姿,豔豔的紅,折射上她的麵靨,素日勝雪的膚光漾出了奪目的麗色。
“臣妾知道了。”
“不要對淼淼講。”軒轅澤卻是開口再提。
鄴純仁轉身,見到暮風吹徹他長衫拂動,頎秀如玉樹臨風,不知是否霞光映射的緣故,那雙黑眸,比素日的寒冽多出了幾許的輕暖。
鄴純仁眼光垂落,唇線一彎,低道:“臣妾明白。”
短短兩字,然堅清之意,斷冰切玉,霎時堵住軒轅澤接下的話。
以她雪玉心竅,個中真意,何必贅言?
而軒轅澤也因為她這聲應答,朗朗俊顏,迸出湛湛神光。
“古案七弦琴,寂寂待何人?
子期傾耳聞,相如巧手撫?
千年苦等望,惟餘清風拂!
絕壁古銀杏,婆娑待何人?
太白酣醉臥,東坡狂高歌?
萬年苦守望,惟有冰輪影!
幽穀素衣人,倚竹待何人?
天涯遠歸鴻,玲瓏燕子樓?
日暮苦遙望,惟得殘霜花!
回首且凝眸,世事是空然!”
一縷幽歌輕輕的飄蕩於暮風中,仿若歌者有著無限愁緒,卻無處可傾、無人可訴,那般的寂寥而憂傷。
開遠六年,大元忽生戰事。大元皇帝軒轅澤派出數十萬精兵,前往平城清剿叛賊汝南王。叛賊汝南王凶悍難當,在平城失守之後逃匿潮州。後與安祿元失和,與安祿元窩裏反之後承接安祿元勢力,坐擁二十萬兵,自立為王,正式與朝廷對峙。其間汝南王自稱“平元帝”,年號大華,定京潮州。分別立臨兆章、安陽聶遠為左右翼王,並以千金奉上,與草原一族建交。
開遠六年九月二日卯時一刻乾元殿
這是汝南王自立為王後軒轅澤第一次早朝,但見他穿戴的是天子之服袞冕。他的紅蔽膝上會織以龍紋,間以雲朵,飾以金鈒花鈿窠,裝以真珠、琥珀、雜寶玉,其下的紅羅襦裙色澤如殷紅的霞光,金龍鳳革帶係在他身上粲然生輝。他足蹬紅韈赤舄,所戴之冕前後十二旒,透過其上所垂的真珠,可以隱約看見他淡定自若的神情。
“有本奏來,無本退朝!”內侍尖細的嗓音在大殿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