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及盛年參彥會(一)
萬媽媽鬆了口氣,抱過啼哭不止的謹哥兒,耐心地哄了起來。
許淼淼感覺下身有些痛,由著茗瑤服侍上床歇了。
沒半盞茶的功夫,彭醫婆就來了。
她這次穿了件真紫色的褙子.看上去依舊帶著點奇異。
萬媽媽把孩子抱給她看。
她在路上已經問明了叫她來的原因,進屋就給謹哥兒把脈。
孩子的手臂小.彭醫婆的指頭粗.許淼淼見她根本沒有搭在寸關尺脈上.心裏就有了幾份不滿,又見她眼睛亂轉,不像專心診脈的樣子.正懷疑她是否真的能診出脈象來.她已經得出了結論:“小皇子這是生產的時候嗆了東西在喉嚨裏。我有祖傳的回春丹,小皇子吃上三粒就沒事了。”說著.從隨身的荷包裏掏出三粒鵪鶉蛋大小的蠟丸來,“化成水.分三次喝下就成了。”
如果是平時,許淼淼打發幾兩銀子就讓她走了,可這一次.她不由氣恨難平。
你想騙銀子也要看場合。竟然還拿了藥丸給孩子吃。要是吃出個什麽毛病來到時候怎麽辦?這樣也太不負責任了!
她臉色沉了下去.也不讓人接蠟丸,道:“浮脈如木之漂於水麵洪脈如洪水般波濤洶湧:虛脈浮而無力,且大且遲。不知道我們謹哥兒脈象如何?”
彭醫婆愣住。
她沒有想到會遇到個懂醫理的。
伸出去的手縮回來也不是,繼續那樣伸著也不是,臉色漲得通紅。
許淼淼越發肯定這個彭醫婆是個浪得虛名之人。
她目不轉睛地盯著醫婆,表情如冰似霜。
一時間,屋裏的人都屏氣斂息地望著她們,隻有謹哥兒,依舊放聲大哭,又因大家都靜下來,哭聲比剛才顯得更宏亮,顯得更為悲切。
許淼淼的心被揪得緊緊的,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有些嚴峻起來。
屋裏彌漫著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
彭醫婆就想到了產室時軒轅澤那殺氣騰騰的目光,她不由打了個寒顫,後悔自己不應該貪圖賞賜跟著穩婆留了下來,又想到那些已被她裝到包袱裏的豐厚賞賜——難道入寶山空手而歸不成?
念頭一起,她不由硬了頭皮道:“小皇子的脈象很好……沒什麽不安的……平穩又有力……”
許淼淼聽她猶在那裏`強辯,心裏的火騰地一下就燒了起來。
“茗瑤,”她不緊不慢地打斷了彭醫婆的話,“你去書房拿了本宮的名帖,差人把人送到內務府去。然後跟內務府總管說一聲,讓他們好歹給本宮個交待。”
彭醫婆聽著心裏一顫。
宮裏的人要住死裏處置宮女的時候,憐憫眼前的人就要死了,有些事也就不計較了,就會用這種口氣說話。
她嚇得“撲通”一下就跪在了床前。
“娘娘,娘娘,我說實話,我說實話。”彭醫婆一心想著要打動許淼淼,眨巴著眼睛,眼淚就落了下來,“我們彭家的回春丹,是祖傳的秘方。傳兒不傳女,傳媳不傳婿。不管是什麽病,隻要三粒就行。如果吃不好,再多吃幾粒也一樣不好。”
許淼淼錯愕。
彭醫婆一著,哭得更大聲了:“娘娘,我真的沒有騙您。當初儒音帝姬腹瀉,太醫院的太醫看了大半個月也沒有看好。就是靠這三粒回春丹救的性命。後來遠郡侯家的小郡主停痰不出,也是靠我的三粒回春丹。”"
她這一說,許淼淼反而有些相信了。
彭醫婆原在鄉間給人算命卜卦兼著小兒雜症,最會察顏觀色,見許淼淼臉色微緩,立刻道:“我從前見過和小皇子一樣的病症,這才敢拿了藥丸出來。要等會小皇子服了藥丸還不見好,您再把我送到內務府,我哆嗦一下就是個小人。”
許淼淼望看著哭得已經有點聲嘶力竭的謹哥兒,想到民間藏龍臥虎,中藥性多半溫和,心一橫,道:“是每粒分三次喝下,還是共分三次喝下!”
彭醫婆大喜。
屋裏的氣氛卻不見輕鬆。
“每粒分三次喝下去!”彭醫婆生怕許淼淼反悔似的,殷勤地道,“我這就去幫小皇子弄藥。”
許淼淼點了點頭,紅紋立刻奉了熱水上來。化了藥丸,彭醫婆捏了謹哥兒的下頜灌藥。
謹哥兒哭喪著臉,卻偏偏不能動彈,小小身子在包被裏扭來扭去,又被裹得嚴密,看著就讓人難受。
許淼淼不停地在一旁囑咐彭醫婆:“你輕點,你輕點!”
灌進去的湯藥一滴也沒有撒出來,孩子也沒有被嗆到。"
許淼淼心裏就有了幾份期待。
酒盞大小的一杯湯藥灌完了,彭醫婆就斜抱著孩子在屋裏走來走去的。
“這是做什麽呢?”許淼淼緊張地問。
彭醫婆道:“得把他喉嚨裏嗆的東西吐出來才行。”正說著,謹哥兒打了個隔,大口大口地往外吐著褐色的湯藥。
屋裏的人大驚失色,彭醫婆卻欣喜若枉:“好了,好了,有效。”
原來彭醫婆也是在撞運氣!
念頭在萬媽媽腦海裏一閃而過,她已來不及細想,忙叫小宮女去打水進來給謹哥兒換洗。
半個時辰之後,謹哥兒開始狼吞虎咽地吃奶。
大家齊齊鬆了口氣。
許淼淼忙吩咐茗瑤:“到外院去跟扶桑說一聲,派個宮人守在宮門口,皇上一出來,就跟皇上說一聲,免得皇上擔心。”
茗瑤應聲而去,許淼淼這才發現自已的額頭有汗。
她抱著吃飽了沉沉睡去的兒子,長長地籲了口氣。笑著吩咐萬媽媽:“去跟扶桑說一聲,就留了顧氏吧!”
顧氏是從**府裏出來的,既然要用,應該還有手續要辦。
掩了衣襟的顧氏忙跪下來叩謝。
萬媽媽笑著應喏,帶著顧氏下去,謹哥兒屋裏的另一個宮女給她講府裏的規矩,安排她歇息的地方。差了人去太後那裏回音,另找人去傳膳。
第二天,許淼淼生產的時候,茗瑤在屋裏,扶桑在屋外,兩個人跟著熬了兩天兩夜,天快亮的時候才去歇了,沒想到這個時候又來了。
萬媽媽笑著和她們打招呼:“怎麽也不多歇會?”
扶桑惦記著謹哥兒:“小皇子開始吃東西了沒有?”
萬媽媽把剛才的事繪聲繪色地說了一遍,順便誇了誇自己在這件事中起的作用。
兩人聽了前麵露喜色,說了幾句“還好有萬媽媽守在身邊”的話,和萬媽媽一前一後進了耳房。
許淼淼眉目含笑地靠在床頭的大迎枕上,看著繈褓中的孩子,眉宇間都是溫和神態。看見茗瑤幾個進來,也有些意外,“這麽早就過來了。”想著時間不早了,關心地道:“你們用過午膳沒有?”
兩人給許淼淼行了禮。
“用過午膳了。”然後異口同聲地問起謹哥兒,“聽說小皇子開始吃奶了?”
許淼淼點頭,笑道:“總算守得青天見明月了。”是她真實的感受。
茗瑤幾個卻笑了起來。
十一娘則想起一樁事來,對茗瑤道:“你不來,我也準備讓人去找你。”然後指了床頭悶心櫃:“洗三禮的名單在裏麵,你對一對,看有沒有遺漏的地方。未正之前交給鄴姐姐。”
茗瑤笑著應是。
田媽媽指揮著粗使的婆子端了炕桌進來,田媽媽服侍十一娘在**喝粥:“……用烏雞熬了湯,然後去渣留湯,用小米、黑米、糯米熬了粥。您嚐嚐,看好不好吃?”
許淼淼現在看什麽都順眼,何況那粥的確香糯潤口,笑著點頭:“再來一碗。”田媽媽就樂嗬著給她添了一碗。
說說笑笑的,太後和鄴純仁也已經過來。
“說開始吃奶了!”太後無限歡喜。
許淼淼笑著應“是”,問太後用了午膳沒有,兩人也都說用過了。太後顯然很喜歡孩子的樣子,抱著孩子逗弄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累得實在抱不動了,她才被鄴純仁勸了回去。
許淼淼先前一直惦記著孩子,現在放鬆下來,比平常更覺得疲憊。茗瑤幫太後和鄴純仁打了簾,轉身看到許淼淼親了親孩子的小臉,歪在迎枕上睡著了。
軒轅澤風塵仆仆地進門,看見大紅迎枕上並排著一大一小兩張臉,同樣烏黑的頭發,同樣安祥的神色,他不由發出會心的微笑。
茗瑤忙迎了上去,還沒有開口,軒轅澤已擺手,示意她別說話,然後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孩子怎麽跟著娘娘?乳娘呢?還沒有確定下來嗎?”軒轅澤到了廳堂。
茗瑤忙道:“留了個姓顧的乳娘。”又說,“小姐說,小皇子才吃了一副藥,先留在身邊看看。”說話間,小宮女已打了洗臉水進來。
她服侍軒轅澤梳了一番,叫小宮女端了飯菜進來,軒轅澤匆匆扒了兩口,去了耳房。
再者見這兩張臉,平安無事地躺在**……心裏突然覺得很寧靜,很滿足……不由伸出去輕輕觸了觸兒子的小臉。
許淼淼卻猛地睜開了眼睛。
“皇上!”她吃驚地望著她,眼睛亮晶晶的,綻開了笑容,眉宇間就有了欣喜,“您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也不叫醒臣妾?臣妾派了人去給您送信,您見到人了沒有?”說著,坐了起來,強調到,“謹哥兒吃了彭醫婆的藥,已經沒有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