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屠蘇不相別(四)

太後問：“姚元，你可知錯？”

姚元公主挺直背脊，頭上琉璃翠的簪子長墜貼在臉頰上，瑩白如玉的肌膚下墜字子像一汪春水碧綠，她抬首，毫無畏懼地往向太後：“女兒何罪之有？”

太後一拍木桌，幾乎躍然而起，“姚元……事到如今，你還不認罪？哈哈哈，帝女姚元，恃寵而驕，蠻橫霸道，幾度把皇家戒律視為無物。如今更是縱欲敗度，愈發沒有半點忌憚……看來，是哀家寵壞了你，教壞了你，才讓你這般寡廉鮮恥，丟盡天家顏麵……”

她還沒有說完，姚元眼中已經是碧波一片，她放聲大笑，隨後淚如泉湧，“母後，姚元丟盡母後乃至整個帝胄天家的顏麵嗎？嗬嗬……愛一個人，有什麽錯？什麽錯？”

她突然瘋了般環顧四周，笑容涼薄，“是你們，是你們害了我，是整個帝胄天家害了我……我根本不愛杜衡，你們卻偏要我嫁給他！他杜衡看似是人中龍鳳，實際上膽小如鼠，又貪圖名利，愛好美色，我看著他就覺得討厭。你們怎能逼我嫁給他，嫁給一個我討厭的男人……都是你們，都是因為你們，如果不是你們，我又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她驀地轉向太後，伸出手顫顫巍巍指著她，“還有你，說好了要我自己選駙馬的，都是你的錯，你還要問我罪……”

話未說完，一盞鑲嵌了數顆櫻桃大小瑪瑙的流光玉壺從太後手裏砸出，直直襲向姚元公主。軒轅澤等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姚元更是直來得及看清玉壺砸出的銀白弧線，便覺得額頭上一陣噬骨的痛。那玉壺生生地砸在她的額頭上，砸滅了她斷斷續續的悲慟哭聲，更砸滅了她存有的僥幸薄涼的心。

砰地一聲，流光酒壺中酒水四濺。

四周抽氣聲頓起，隻有姚元如同蚊蟲振翅般的哭聲再起。

“母後。”軒轅澤從蟠龍寶座上站起，知道太後此次是真的震怒了。太後未曾看他一眼，而是指著姚元公主的臉破口大罵，“元女之為蠱，夫之不綱，皆亡國敗家之尤耳，皆亡國敗家之尤耳啊……”

聽到她的罵聲，姚元公主知道，她是真的生氣了，真的不再要她這個丟盡她顏麵的女兒了。

於是太後不顧軒轅澤的勸阻，當下強行下了懿旨，將天音處以腰斬，姚元公主的奴婢包括明珠在內數十名宮人均因知情不報處刑，而璞綸則因為是同案犯，摘去駙馬之爵位，貶為庶民，並且永遠都不能進宮。而姚元公主幽禁靈芸宮，宮裏隻餘一人日常照料，終身不得出宮。

自從趙氏奸情敗露後鮮少露麵的儒音帝姬也因為前往永壽殿去為姚元公主求情，被太後遷怒，責令其在蟠龍宮靜思三思。一時間宮裏人心惶惶，都不敢提姚元公主此人。

此日天空鉛雲密布，陰風陣陣。在長安街西市場，天音被施以極刑，鍘刀狠狠將他攔腰斬開，他的血散開，蓬成數萬朵猩紅絢爛的花，一瞬間齊齊綻開。瑟風萎靡，得知此消息的姚元公主攤倒在細碎櫻花裏。一襲碧綠的翠煙扇層層疊疊攤開，如逶迤著的疊嶂翠巒落下一匝匝煙朦碧色於澄清清流裏，若開橫遠軸，雲靄淳濃。而她腰間的翠色軟煙羅絲絛上則是濺滿了滴滴恐怖的青黑色汙跡，如杜鵑啼血。

心如死灰，淚濕兩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