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妃不爭寵

百裏屠蘇不相別(五)

而太後唯一留下的那名宮女——一名又聾又啞的女子隻是驚慌失措地看著她,想要向周圍呼喊尋求幫助卻無奈不能出聲。

姚元公主肝腸寸斷,伊人麵貌猶且鮮活,她兀自搖頭墜淚。

不是這樣的,她還想要看他知道他假孕之後的反應?他怎麽能在她見他之前就這樣死了?怎麽能?

淚跡斑斑,情到深處,悔到深處,痛到深處,心如油鍋烹飪,千瘡百孔。

這晚,昔日金碧輝煌的靈芸宮寢殿裏,姚元安靜地坐在浴桶前。唯一的仆女手中拿著玉牙梳,無言地為她整理三千發絲。青銅蓮花燭台上紅蠟高懸,怵地一聲燈芯閃耀地燃燒之後便熄滅,卻沒人發覺。

隻聽到嘎吱一聲,沉重的宮門被推開一條縫。仆女看過去,先前瞅見一點星火。待到看清來人時,口中“哦哦”不成調地說著什麽,這才驚擾了姚元公主。

“姑姑。”來人正是披著暗紅色錦鼠披風的儒音。姚元公主注視著她,緘口不言。

“姑姑,對不起,阿音來晚了。”看到她如此黯然神傷的模樣,儒音亦是止不住心傷。走到她麵前,屈膝跪坐,一並拉了姚元公主的手。

儒音對於姚元公主和天音的事,是一清二楚的。就算姚元公主的行為有違禮儀敦常,可是她也是她最敬重的姑姑。如今虞美人和趙氏都先後離世,隻有姚元對她最是傷心,卻萬般沒有料到會有被幽禁的一日。

“阿音。”姚元公主看她,目光柔和且堅韌,“姑姑知道你要說什麽。”

“阿音有去向祖母請願,可是祖母她……”餘下的話,儒音說不出口。對於這樣的結果,姚元公主早就知道了,更何況如今天音也已經被太後處死。她微微牽扯了唇角,露出一個縹緲的笑容。

“父皇也有向祖母請求寬恕姑姑的,隻是祖母此次太過堅定。父皇說,要姑姑先在宮裏待上一段時日,待到祖母氣消一些……”

儒音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見到姚元公主冷笑起來。她揮手示意仆女退下,自羊毛氈上站起。

“寬恕,我何曾要任何人的寬恕?”

“姑姑。”儒音隨之起身。

“阿音。”姚元公主偏過頭來,黛眉深蹙,眸橫怨波,紅洇之唇輕啟,“你也覺得姑姑錯了嗎?”

已是早春的時節了,卻有絲絲的寒意從窗縫裏侵入,被姚元公主用那般的目光看著,繞是儒音也覺得生出一層粟栗。

錯?姚元公主又何曾有錯?不過是對的人沒有在對的時間遇到罷了。世間有多少癡男怨女都是這樣,她不過是發乎情用於行的行為。隻因為生在皇族,便要承受這樣莫大的譴責。

高高在上的貴胄,也會犯和庶民一樣的錯誤嗎?

姚元公主笑了,從儒音磐石一般的眼神裏,她已經讀懂了一切。轉身,任由披帛滑落在地上。

看著她孱弱的身影,儒音突然覺得有無盡的黑暗兜頭而來。在這個深宮裏麵,就算是曾經備受寵愛的她的姑姑,也不能擺脫禮法的束縛。她們何曾不一樣,自己身上的榮耀,都是被別人加上的。而這榮耀,就如指間沙粒,總有一天會隨風而逝。等到那一天,又有誰會真的出現在她們麵前,雪中送炭?